第89章 賢明太子

殿中燃著厚重的蘭香, 京州春日多雨,烏雲遮蔽了窗外的月色,空氣變得潮濕, 帶著腐爛的氣息。

深色的錦緞襯映著青年蒼白枯瘦的手指,咳嗽聲傳來,一群禁軍侍衛跪在地上,隨著床上人的咳嗽,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手帕上多了一抹鮮紅。

賀玉玄面色蒼白如紙, 他整個人枯瘦猶如一副骨架,深邃的五官像是從畫中印出來, 唇色鮮艷與墨發深眼形成鮮明對比。

聖旨已經傳過來, 賀玉玄留守京州幾乎是死路一條,他忠於國君,危難之時國君輕而易舉地便舍棄了他。

夕陽之景已經逝去, 殿中的蘭香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仿佛做了黃粱一夢,夢境如此真實, 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賀大人……原先有過類似記載。在荊州楚地,有一名男子原先病重,失去意識依舊有呼吸心跳, 症狀類似於離魂……”

大夫欲言又止, 眼皮子耷拉著, 不敢去直視賀玉玄的面容。

“後來那名男子死去,與其說是離魂, 不如說是回光返照……這種症狀很罕見。”

大夫說完之後便不敢言語, 他的視線能夠看見軟榻上華貴的錦緞, 富貴的春日錦, 猶如曇花一現,很快便消隕了。

半晌,頭頂傳來了聲音。

“可有辦法……能讓我再次離魂。”

大夫聞言下意識地擡頭,對上一雙深茶色的雙眸,青年蒼白的面容猶如紙花,濃重的墨色覆蓋其上,身形單薄而搖搖欲墜。

……

蘭澤對上一雙冰冷的眼,姬嫦上下審視著他,原先路上姬嫦總是時不時地找他麻煩,他幾乎不怎麽願意看姬嫦那張臉。

哪怕他不願意看,也清晰的能察覺出,如今的姬嫦和平日不同。

姬嫦天生一雙上挑的鳳眼,看人時氣勢凜凜,因為性格暴烈陰郁,常常讓人忽視他那幅好皮相。

現在陰郁氣息收斂了些許,那雙薄薄上揚的鳳眼略微挑起來,眼睫宛如振翅的黑蝶,高挺的鼻梁向下,薄唇冷硬地抿起,看著蘭澤眼中帶著幾分審視。

更多的是陌生的打量,這般的眼神……以前姬嫦從未這麽看過他。

“皇上……我們現在與國師大人分開了,現在當如何?”

蘭澤猶豫地問出來,路上姬嫦整日給他穿小鞋,他現在掌心還有姬嫦打的尺印,兩只手包紮了一圈厚厚的紗布。

姬嫦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了蘭澤一番,又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

“你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蘭澤腦袋簡單,已經忘了先前姬嫦問的問題,他只是覺得姬嫦有些不對勁,興許摔壞腦袋了,他忍不住瞅兩眼,姬嫦腦袋又滲出了血。

“國師大人已經和我們分開了,不知道何時能找到我們……奴才還是先為皇上換傷藥。”

蘭澤的傷藥還沒換完,他笨手笨腳地把原先的紗布摘掉,姬嫦未曾言語,只是觀察著他,然後觀察了自己身上的傷,碰了碰自己身上的令牌,眸中若有所思。

“那些人去了哪裏?”姬嫦問出聲。

蘭澤有些意外,姬嫦居然十分配合,按照姬嫦的性子這一會應當罵他了,因為他方才不小心戳到了傷口,心便跟著提了起來。

他慢吞吞地悄悄換個位置,回復道:“奴才也不知。”

姬嫦的視線在他身上略微停留,目光沒有平時那麽嚇人,蘭澤覺得有些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

興許姬嫦又琢磨出了折磨他的法子,蘭澤默默地退到了一邊,自己拆開掌中的紗布,給自己掌心也悄悄塗上藥。

他塗藥時姬嫦在旁邊看著他,蘭澤以為姬嫦又是在挑錯,他忍不住小聲道:“奴才若是手傷了,之後興許會給皇上添麻煩。”

“國師大人不知道何時會找到我們,奴才在路上能夠伺候皇上。”

“伺候?”姬嫦這時才反應過來,咀嚼著這兩個字,問道:“我們是什麽關系。”

蘭澤聞言指尖略微蜷縮在一起,以為姬嫦如今又在嘲諷他,他低聲道:“現在沒有其他人,皇上受了傷,一時半會皇上不要折騰奴才才是。”

若是姬嫦再給他穿小鞋,他路上不好受。

因為他的回復,姬嫦的神色變得若有所思,看了他好幾眼,然後便檢查了自己身上的傷口。

姬嫦只記得自己一部分事情,他上一秒還在翰林院讀書,下一秒就到了這裏。

再看自己如今的處境,腦海裏的記憶變得斷斷續續,他前一日才應命,今日要去見父皇為他安排的伴讀。

據說是當朝狀元郎,才高八鬥,先烈遺孤,一直被養在萬相寺,初試入世便艷驚京州城。

今日狀元郎他見不到了,倒是莫名其妙地受了一身傷,身邊多了未曾見過的小奴。

年少時的姬嫦性子未曾那麽暴烈,有一段時期被稱為賢明的太子,如今心性正是那麽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