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醒來

容見意識到自己正在沉沉睡去。

他最近總是很困, 但從未睡得這麽昏沉,像是與外界的一切隔離開來,失去感應的能力。

光和影都沒有存在的意義, 這裏是一個純粹黑暗的漩渦, 容見深陷其中,不能逃離。

然後, 容見開始做夢, 那些光怪陸離, 支離破碎的夢。

夢裏有很多不屬於容見的記憶片段, 他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著。

實際上在融合原身的記憶時, 容見並不會浮現當時的具體情形和感覺。他只是知道了這件事,不會有任何感知,產生什麽感情, 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記憶,不會產生混淆,就像是在閱讀一本航行日志。

而現在的夢也是展現記錄的一種方式,但不屬於原身, 也不屬於容見。

昏黃的夕陽下, 日影照進沉寂的長樂殿, 裏面安靜極了, 連呼吸聲似乎都沒有, 桌案的白瓷瓶中插著淡粉的山茶, 重重疊疊的花瓣垂在瓶口,影子倒映在放下的幔帳上。

容見不知道這是什麽時間,他沒有這樣的記憶。

一閃而過, 容見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夢。

不是夢的結束, 也不是夢的開始, 這些像是儲存在一個有無數切面的寶石上,現在又湊巧投到了另一面。

容寧於風雨間產子,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冷的,他根本沒有呼吸,不是活著的。

然後,在大師的手中,那個嬰兒緩緩地睜開了眼。

夢與夢的間隙間,容見偶爾也會看到童年的,少年的自己。

他穿過亮著綠燈的斑馬線,擡頭看到粉紫色的雲,在夏季的傍晚騎車,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那些遙遠的記憶,以他的視角看到的萬事萬物,存放在大腦最深處,是只會在夢中浮現的記憶。

容見在不停地看到和遺忘,每一個夢都轉瞬即逝。

在尖銳刺耳的救護車的鳴叫聲裏,有什麽緩慢地消散了。

然後身體一沉,容見睜開了眼。

對於他而言,像是睡了很長、很沉,沒有做夢,卻質量很差的一覺,醒來後渾身疲憊,累的幾乎睜不開眼。

容見費力地擡起眼,睡夢中他總是在患得患失,醒來後也很茫然,想要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偏過頭,才發現明野站在自己身邊。

明野低頭看了他好一會兒,眼神專注,似乎是在確定什麽。

那是容見沒在明野臉上見過的神情,如果非要形容,可能就像自己才醒來的時候,半夢半醒,覺得還在做夢。但明野不會那麽傻,會問出自己是否在做夢那樣的問題。

終於,明野笑了笑,伸出手:“你醒了。”

靠近的時候,容見才看出明野的臉色蒼白,像是高山上的冷雪,不沾染一絲活人的氣息。

容見怔了怔,想要開口,喉嚨很痛,嗓子也是啞的,慢吞吞道:“我好像……是不是睡過頭了。”

明野“嗯”了一聲,神色溫柔,與往常每一次等容見醒來時沒有什麽不同,語氣中沒有責備,只是陳述事實:“殿下,你睡得有點久。”

容見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但總覺得“有點久”是很久的意思。明野一直在等待容見醒來,現在似乎也沒有著急,看起來永遠冷靜理智,容見本來是這麽以為的。如果不是明野沒有剃須的下巴紮到他的臉頰,抱著他的力氣那麽大,或許容見不會察覺。

他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心臟卻緩慢地刺痛著,他想握緊明野的手,卻沒什麽力氣。

明野將他攔腰摟了起來,連同被子一起,都被安置在了明野的膝蓋上。

容見睡了那麽久,卻變得更加虛弱,沒有飽滿的精神,靠在明野的胸前。

不知為何,容見有些惡心,幹嘔了好幾次,總覺得有血腥味,明野給他喂了溫水,又漱了好幾次口。

過了一會兒,明野說:“三天。你睡了三天。”

容見茫然失措:“我不知道。之前也沒有這樣過,好像很嚴重。”

明野低頭看著容見,將他的手握得很緊:“已經醒了,沒什麽嚴重的。”

可是一般人不會突然昏睡過去三天吧。容見模模糊糊地想,但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與明野等待著的三天不同,容見是睡過去的,沒有什麽實感,也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心臟卻很悶的痛著。

因為容見知道明野很擔心。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容見嗅了嗅,擡起頭,努力想要找到源頭。

於是掙紮著想要爬出明野的懷抱,被按住了後背,就像拎著一只不聽話的小貓的後脖頸,他聽明野問:“怎麽了?”

容見微微皺眉,有些疑惑地問:“你聞沒聞到,好像有血的味道。”

明野的摸了摸他的赤.裸著的皮膚,未加停頓,自然地說:“一不留神傷到了左手。”

容見有些恍惚,明野不是那類會不小心的人。他的不小心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