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金玉積滿堂

錢少白端坐榻上,正徐徐吐納,忽然兩眼一睜,帶著驚疑目光望向東方。

“發生何事?”

同在屋中的一名武者抱劍倚墻,見錢少白如此,露出幾分警惕神情,擡手握上劍柄。

“我感應到遠方氣機鬧動, 虎嘯之聲傳入識海,清晰可聞。”錢少白語帶驚疑:“此虎嘯聲帶有制邪殺鬼之能,聲傳百裏,方圓妖邪鬼魅聞之,皆會驚駭退避。”

抱劍武者說:“如此不加掩藏,想來是華胥國的哪位高人了。”

“應該就是那位貞明侯。”錢少白下榻起身:“早就聽說他目前在商陵郡, 只是不知具體所在。”

抱劍武者皺眉, 眉額隱約可見傷痕:“能以術法傳聲百裏,這位貞明侯的修為遠超預想。”

錢少白搖頭道:“未必然。天城山上有一口集仙鐘,敲響之後,足可聲傳千裏。千裏之外常人不聞,但我上景宗弟子皆能有所感應。倘若本山遭遇大敵進犯,便會敲響此鐘,憑鐘聲長短次數,眾門人便能知曉是馳援本山,還是往別處匯集。

方才那虎嘯之聲傳來,我感應到地脈氣機同受牽動,如潮水翻湧。傳聞貞明侯奉命在華胥國各地布置壇場,其人選址必定位於地脈氣機生發之所。身處其間施術行法,自然效驗遠揚。”

抱劍武者眼中精光閃爍:“我們喬裝成客商,一路深入華胥國,關於這位貞明侯的消息沒少打聽, 可大多是江湖傳言, 虛妄不實。在我看來, 他的所作所為更像酷吏,不像修仙之人。”

“貞明侯可是贊禮官傳人, 像酷吏也不稀奇。”錢少白笑道:“天夏朝時, 贊禮官掃滅淫祀、伐山破廟,也免不了會受地方上盤根錯節的勢力所阻。到這種時候,只能用些酷吏手段了。”

抱劍武者問:“我還以為贊禮官都是一群彬彬君子。”

“彬彬君子肯定有,但不全是。”錢少白說:“就比如那位攻略北疆的蕭郁羅。當年幽酆六宮威赫滔天,麾下控弦之士十余萬,十年間三次兵鋒直逼帝下都,成為天夏朝早年最大邊患。

但後來蕭郁羅號令神將斬滅六宮神君,把歸附幽酆六宮的北狄各部包圍在蒲昌山陰,不分男女老幼,幾十萬人全部斬首。然後招來天火,將屍骸挫骨揚灰,連同八百裏水草豐美之地化為大漠。”

“做得好。”抱劍武者臉色陰沉:“昔年玄矩一度攻占帝下都,中土萬民受戮不知凡幾,此等戎狄死上千萬次都不足贖其罪!”

錢少白卻提醒說:“玄矩當年號召北疆各部南下,其中一個理由就是為了報六宮覆滅、蒲昌屠殺之仇。”

“你過去呆在天城山上清修,不知道戎狄每次越境劫掠,邊關百姓都要遭多少禍害。”抱劍武者將頭巾往後一扯,露出從眉角延伸到頭頂的可怖傷疤:

“當年我才七歲, 遇上北狄遊騎前來劫掠,腦袋險些被劈開,我的爹娘、兩個兄長,還有許多親人全都死於戎狄之手。”

“如此冤冤相報,永無解脫。”錢少白嘆息:“當年留在帝下都的贊禮官,選擇豁出性命抵擋玄冥國大軍,既是為了給百姓撤離爭取時日,也是希望藉此了斷仇怨。”

“天真!”抱劍武者冷哼道:“那些贊禮官都死光了,結果呢?事後戎狄照樣四散作亂,殺得中土哀鴻遍野,無數百姓慘遭蹂躪。錢使君,你年輕,沒見過那種場面。”

錢少白只得言道:“你這傷疤太過顯眼,事後我去弄些化疤生肌的靈藥給你。”

“不用!”抱劍武者重新戴好頭巾:“以此明志,告誡自己不要忘卻深仇大恨。”

錢少白無話可說,隨即似有感應般望向房門,片刻之後,屋外傳來話語聲:“錢主事,公子今日有閑,請你移步往見。”

“終於來了。”錢少白等了多日,趕緊打開房門,一名下人站立門外,仔細打量,發現對方身穿竹綠錦袍,顯然是豪貴至極的高門奴仆。

錢少白做了個深揖,賠笑道:“辛苦小哥前來告知,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話語未盡,錢少白就將一枚銀餅塞入對方掌中,連聲拜謝。

收了銀餅,那名錦袍奴仆的眉頭立刻松開,滿臉堆笑:“錢主事放心,今日公子正在興頭上。只要你送上的禮物能讓公子感覺新奇有趣,指不定隨手就幫你把事辦成了。”

“若能辦成,事後錢某一定少不了小哥的謝禮!”錢少白一副謙卑之態。

那名錦袍奴仆左右瞧了兩眼,然後壓低聲音說:“看在你懂事的份上,我提醒你一件事。稍後進得堂內,公子若是讓侍女奉酒,你一定要喝!”

錢少白一時不明,問道:“主家奉上茶酒,我作為客人當然要喝。只是不知這裏面有何留心之處?”

錦袍奴仆連忙擺手:“錢主事就別問了,我說這話已是冒了大險。稍後你便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