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面君犯上言

趙黍正端著仙果發怔沉思,耳邊莫名傳來話語聲:

“不會吃?要不要我教你?”

趙黍先是一驚,這聲音分明是出自鴻雪客,他擡頭望向瑯玕神柯,就見對方盤腿定坐,目光遙望遠方。

“聲隨氣至,你聽著就好。”鴻雪客沒有開口, 聲音猶自傳來:“若要回話,凝神契入耳邊氣機。”

趙黍凝注心神,感應到耳邊一縷若有似無的精微氣機,調攝自身真氣,與之交感勾連。

“悟性倒是不差。”鴻雪客笑道。

“你……晚輩先前冒犯,還請見諒。”趙黍借氣傳音, 這種事他以前還做不到,想來也是修為境界已至,如今施展起來並無礙難之處。

“什麽前輩晚輩, 沒勁!”鴻雪客仍舊乖戾:“你這個人,聰明詭詐有余,可惜就是貪生怕死,沒有半點迎難而上的硬骨氣。”

趙黍知道鴻雪客在說當初兩人山中碰面之事,如今回想,鴻雪客出手應該只是為了略作試探,並非動了殺心。不然的話,就憑趙黍的修為法力,早就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讓前輩見笑了。”趙黍只好回答:“當時我不知前輩的仙家身份,先前又有緝捕司的官長告誡,提及有散修妖邪打算刺殺我,因此誤會了前輩。”

“這都是些什麽屁話?有人刺殺,你就要跑麽?”鴻雪客冷哼一聲,趙黍甚至能感覺到有劍氣逼入耳中, 隱隱作痛。

趙黍不由得苦笑回答:“前輩,我修為淺薄, 遇到強敵出手,自然是為求保命脫身為上。”

“這種鬼話都是誰教你的?張端景嗎?”鴻雪客問道。

“也不盡然。”趙黍回答:“只是修仙之士,難道不正要以保身全形為根基麽?如果遇到兇險災厄仍舊不知趨避進退,豈非自尋滅亡?”

鴻雪客直言道:“幻身假物,不過凡世逆旅,穢濁受質、塵腐之物。獨我之一靈,稟真氣、法自然、象天地,方是長生久視、仙道超脫之寶筏。五官知覺假合之身,恰恰是你難堪之障!”

趙黍聞言沉默良久,鴻雪客的說法超出他過往認識,他尚未能領悟其中玄妙精義,也不敢妄下定論。

以鴻雪客的仙家境界,應該遠遠談不上胡說一通來誤導自己。只是趙黍覺得,或許正是因為鴻雪客境界高妙,覺得這等仙家玄妙理所當然,但還不是趙黍這個層次的修士所能參透。

“多謝前輩指點,只是仙法玄奧,我一時之間難窺其妙。”趙黍回應道。

鴻雪客毫不留情地呵斥道:“你說話做事拖泥帶水,我很不喜歡。修仙之人但求直指本心,哪有這麽多無謂計較?其他人若是得了我的指點,哪個不是伏首稱謝?全副身心勤修玄功,唯恐有負仙緣。反倒是你,瞻前顧後、猶豫不定!”

趙黍不由得問道:“前輩指點過很多人麽?”

“我如果現在說要收徒,給我跪拜磕頭的人,能從這裏排到拒洪關!”鴻雪客說起這話,完全沒有謙遜收斂,狂放至極。

趙黍也不否認,只是他很好奇:“以前輩的眼力,要找到適合傳法的弟子,想來不是難事。”

“你懂個屁!”鴻雪客言辭粗鄙:“你真以為這年頭有志於仙道的人很多嗎?縱然有志於此,隨後有念慮雜之、有好惡賊之、有嗜欲沒之、有人事累之。百阻千難,難以克服。

至於設立館廨,不過是以權位之利、術法之巧,誘人入門罷了。然而修仙一途,入門之後還有高峰要攀。可是權位術法之誘,終究不脫世情俗理。沉迷於此,天長日久反倒拖累仙道之功!”

趙黍暗暗點頭:“可是弟子傳人走錯路,不正是要師長調教點撥麽?誰都不是生來就有修為的,仙途之上的阻礙,誰也不敢斷言自己一定能夠克服。前輩……您該不會是嫌麻煩吧?”

“嗯?”鴻雪客一聲質疑,趙黍頓時感覺劍意臨身。

與此同時,梁韜似乎有所感應,他目光稍移望向鴻雪客,眉頭微皺,隨後又望向趙黍,若有所思,並未多言。

趙黍趕忙解釋說:“我並非責怪,前輩遠俗近道,自然不會為凡塵庸輩耗費心思精力。”

話是這麽說,可趙黍如今大致明白,為何梁韜曾經言及鴻雪客此人難以相處。

鴻雪客有仙家境界,但是在授徒傳法這件事情上,顯然不太擅長,也不肯多花心思。他性情乖戾孤傲,不說話還能被當成東海劍仙,一開口就毫無仙家威儀。

這種人說得好聽叫做疏狂,不受世情俗理拘束,說得難聽就是任性。如果真的有誰拜鴻雪客為師,一旦修為精進、言行性情不合期望,估計立刻就會被舍棄。

“你的仙法根基是張端景那套《疏瀹五藏篇》?”鴻雪客收斂劍意,問道。

“正是。”趙黍問道:“前輩可是與老師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