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仙家思隱逸

“老師您答應他了?”

金鼎司中,趙黍與張端景單獨相處。在得知老師打算協助梁韜之後,趙黍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沒搞錯吧?難不成老師您是為了敷衍梁國師才這麽說的?”趙黍又問。

張端景搖頭說:“我並不贊同人間道國之論,但梁韜要你協助排布科儀法事,此舉或可長保家國安寧。”

趙黍心下嘀咕,其實當張端景打算親自與跟梁韜見面時,他心裏反倒是有底了,認定老師要替自己出面回絕梁韜。

可結果大出所料, 張端景居然答應了梁韜。以趙黍對老師的了解,他向來厭惡崇玄館的仙系血胤、世家高門,在朝堂上屢屢與梁國師針鋒相對、毫不相讓,這些也是朝野皆知。

不過張端景的態度,盡管讓趙黍有些反應不及,卻也在情理之中。趙黍一樣是對梁韜的人間道國心存疑慮,然而用科儀法事護國安民則未嘗不可。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要如何應付梁韜這位即將成就仙道的國師高人了。

“你覺得此事可行否?”張端景問。

趙黍沉思說:“要以科儀法事統攝華胥國天地氣機、鬼神群靈,絕非易事,但並非完全不可行。我在星落郡曾有嘗試,不過那時候倉促為之,就算得了城隍地祇協助,還是有許多不完備之處。要是再選某地郡縣,讓我重復驗證,或許會更好。”

張端景微微點頭:“好,此事我會想辦法。”

趙黍見老師這麽輕易便應承下來,也不好再說什麽。張端景則言道:“法儀之事不宜聲張,你眼下先專心處理金鼎司。”

“連安陽侯也不能知道?”趙黍問。

“不錯。”

“知道了。”趙黍見老師神態認真,不敢疏忽。

“把解憂爵拿來給我看看。”張端景又說。

趙黍遞出酒爵,問道:“我之前試了一下,雖說能聚斂些許清氣, 但遠不如在梁國師手上那般, 可以凝煉高天清氣化為仙釀。”

張端景捧著晶瑩酒爵端詳片刻,言道:“此物確為仙家法寶,只是你的修為法力不足以盡顯其妙。就算憑咒訣運用,也不過勾招絲縷清氣,助益吐納尚有不足,充其量用於點化符墨。”

“也不知是哪位仙家煉制出這等法寶?勾招清氣吐納修真,居然還要做成酒爵模樣。”趙黍問道。

“我亦不知。得道仙家未必名留史冊,何況自古以來,修仙之士大多隱逸、行跡莫測,若無法脈明確的傳承譜系,歲月迢迢,大多不為後人所知。”張端景對著解憂爵擡指空書幾筆。

趙黍不禁疑惑:“可梁國師好像不是這樣的人,他別說隱逸山林了,華胥國十處敲鑼九處有他。如果他就是一位權臣還則罷了,但他明明修為高深,離飛升成仙只有一步之遙,這樣的高人不是應該以隱修避世為上麽?”

“你可知修仙之士為何要避世隱修?”張端景問道。

趙黍說:“不論何等玄功妙訣, 皆以清靜為根基,此乃玄門仙道第一要義。隱逸避世, 主要便是為了捐棄塵勞, 回避俗世紛擾,如此方可靜心調息、收視返聽。更不用說人間城廓市井難免沾染汙濁,於吞吐清氣甚為不便。”

“的確,對於初窺仙家妙法之人而言,若不肯遠俗離塵,難免心神外馳、耳目煩勞,如此強習煉氣存神,只會魂魄不安。”張端景說:“但這不過是第一步,若是清靜功夫已深,尋常塵俗之擾不動其心,而行走世俗也能增長閱歷、積功累行。”

“古往今來確實不少修仙之人出入紅塵。”趙黍說:“但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還是選擇隱遁山林,像梁國師這樣的終歸少數。我看古人筆記中,就有一些主動下山入世的修士,結果卻遭劫而亡。”

“性好清靜者,自是不必多言。”張端景解釋說:“所謂隱,乃是為自己留有余地。你在東勝都已有一段時日,覺得自己無法伸張,便是無有余地之感。因為你時時刻刻顯露人前,言行舉措皆受世情俗理所縛。”

趙黍問:“世情俗理的束縛固然是有,可要是我不顧一切強行突破呢?”

“當你假設‘不顧一切’之時,那便是有所顧忌了。”張端景盯著趙黍言道:“立身處世,凡有所為、必生余氣,凡有所行、必有牽連。你所顧忌者,或是國家法度、或是他人目光、或是自我期許、或是承負禍福。

東勝都乃是人間一等一的繁華之地,世情俗理的勾絆牽累注定極多,你身為金鼎司執事,內有同輩修士嫉恨,外有敵國妖邪窺探。而你當初在星落郡彰顯科儀法事之功,就免不了會被梁韜留心關注。”

趙黍有些明白了:“難怪老師您過去總說我張揚顯弄,以前不解深意,現在總算吃到教訓了。唉!早知如此,還不如乖乖躲在懷英館裏,哪裏會有如今這些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