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心證大慈(第2/3頁)

“你都說了是你死我活,還能怪別人麽?”趙黍言道:“何況崇玄館讓地方官吏上書,還煽動都中百姓到宮城外伏地請願,這種伎倆也不見得多幹凈。國師大人或許清楚,我在國主面前不主張對鄭氏大加誅戮,而是要清查鄭氏的田產人丁,從而為百姓計口均田,結果卻被你們另外三家給瓜分了!”

“瓜分?”梁韜冷笑一聲:“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趙黍張了張嘴,沒有接話。梁韜見他如此,隔空彈指,趙黍只覺得額頭一疼:“蠢材,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了?你可曾親自去查驗?

清查田產人丁、計口均田這種事,真的以為靠幾個欽差就能辦好?不帶上千百兵馬,端著刀矛隔開當地豪族,朝廷憑什麽清查徹底?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除了我們崇玄館幾家,就沒有人盯上鄭氏的田產佃客了?你猜猜安陽侯是憑什麽手段叫上一幫人來跟我崇玄館對著幹?就靠他嘴皮子利索?”

趙黍被梁韜駁得無言以對,對方說:“空洞無用的慈悲心念,既是給自己設下不必要的枷鎖,也是給世事萬象定下本不存在的規條,最終害人害己害物。你精通法物符咒,專心做這些就好,沒必要對於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擅發見解。”

“國師大人既然懂得其中關竅,為何不去做?”趙黍反問道:“說到底,你們舍不下這些膏粱華腴、朱樓漆閣、香車寶馬。可這些東西盡是剝掠百姓而來,國師大人難道就如此心安理得?不怕承負牽累、災厄襲身麽?”

“你這算是詛咒嗎?”梁韜饒有興致地望向趙黍:“但你是否想過,我對這些百姓並無虧欠,反倒是因為我在華胥國,他們便能免於戰火兵燹,正是受我庇蔭。”

趙黍皺眉道:“國師大人當真信口雌黃,說得好像戰場之上全憑你一人就能主宰局勢。那些一刀一槍與敵人拼命搏殺的老兵,也一樣為國效命,結果老死於陋巷荒郊,國師大人想來是看不見的。”

“又來了。”梁韜搖頭不止:“若說孤苦淒涼之人,哪裏沒有呢?你自己吃得滿嘴流油,就開始要顯弄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來。這不是修仙之人該有的言行。”

趙黍臉色陰冷:“修仙學道之人,以慈為寶、以靜為基,這是玄門仙道根底所在,國師大人應該比我清楚。”

“盡是空乏無用的大話。”梁韜語氣嚴厲起來:“以慈為寶,你懂什麽慈?那種庸碌的心軟與憐憫,根本談不上慈!真正的大慈,是敞露身心體會天地萬物本來面目的境界。不以既成定見看待事物,脫出世情俗理的束縛,從而洞悉世事流演,最終能夠恰到好處地加以運用。絕非你那點自以為是、滿是破綻錯漏的刻意用心!”

趙黍再次無言,這次他並非惱怒難辨,而是發自心底的嘆服。他再不喜歡梁韜,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境界超凡,三言兩語指明仙道精義,讓趙黍深感受用。

“幹嘛不說話?”梁韜面容年輕,神態卻十足尊長考校的模樣。

“你把話都說完了,我還說什麽?”趙黍兩手一攤,他極少在口才上輸給別人,靈簫算一個,現在梁韜也算一個。

“何必板著臉?你不是想著討要解憂爵麽?”梁韜晃著手中晶瑩酒爵。

趙黍深吸一口氣,問道:“國師大人究竟要我做什麽?”

“就不準我有愛才之心麽?”梁韜笑道。

“這一點都不好笑。”趙黍說:“我自認對國師大人的冒犯頂撞,足夠我死上百十次了,結果仍舊安然無恙。如今國師還將鳩江鄭氏的福地莊園轉贈於我,這份恩情換做是別人,早就跪下磕頭、感激涕零了。”

“對啊,你屢次冒犯,換作脾氣差些的,早就把你腦袋擰下來當皮球踢了。”梁韜拍著大腿,姿態隨意。

一旁的姜茹震驚於趙黍的膽魄,沒想到他一直在試探梁韜。只是梁國師更為高妙,並未透露心思。

“姜茹,你先離開,我跟國師大人有話說。”趙黍起身言道。

姜茹對於趙黍這等使喚下人的語氣並未感到不滿,她瞧了梁韜一眼,對方微微點頭示意,於是趕緊起身斂衽,快步離開。

“當初在星落郡時,梁朔曾經想拉攏我,以此離間我與羅希賢,分化懷英館。”趙黍說:“原本我以為,國師大人也是懷有此念。可如今回想,卻是大為不同。

我說到底不過是金鼎司執事,這個位置並非不可取代,至於貞明侯雲雲,更是不足為道的世俗虛名。我思來想去,國師大人如此厚待,恐怕是一些更為根本、外人無可比擬的特殊之處。”

“那你說說,是什麽特殊之處?”梁韜問。

“科儀法事。”趙黍言道:“我想來想去,幾乎只有這個可能。國師大人與我並無故舊交情往來,我的淺薄修為也無足稱道。而我能夠被國師大人認可的,恐怕只有科儀法事的本領,畢竟也是在星落郡經歷過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