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料事在機先

聽聞此言,梁韜鷹眉微斂、隼目銳視,身形好似孤峰獨峙,語氣漸冷:

“鄭玉樓,你也是老糊塗了。我能容許你說出這等粗劣威脅,完全是看在你父祖的救命恩情。崇玄館能有今日之成就,並非是你鳩江鄭氏一門之功,我勸你一句——莫要自誤。”

鄭玉樓手攥鳩杖,憤恨難消:“梁韜,有些話礙於過往交情顏面,我不好直說。可到了這生死關頭,我也顧不得許多了。既然你還記得我父祖當年的救命之恩,今天便該償還恩情!你修為法力遠高於我,若要取我性命,不過彈指一揮,但這份承負勾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梁韜沉默許久,方才開口:“你可知我若插手,鳩江鄭氏等同自棄於崇玄館。你今日保住了鄭氏滿門,明日豺狼虎豹便要一擁而上,不過稍稍延緩死期罷了。”

鄭玉樓笑容苦澀:“梁韜,我們當年也算志同道合,算上楚接輿、王宗然他們兩個,費盡千辛萬苦把崇玄館安頓到地肺山。我們幾個老夥計陪你劍挑黑山鬼窟、鎮壓東海群妖,看著你一步步登臨華胥國頂峰。

不曾想……如今居然要靠著往日舊情索恩圖報才能保全身家性命。我倒是慶幸他們兩個走得早,不用看到今天這副淒涼晚景!”

“鄭玉樓,你老了。”梁韜凝視對方說:“修為境界多少年停滯不前,整個人都變得不思進取了,只求守著一份家業安享富貴。倘若只是如此,我也懶得計較,但你不該私自與安陽侯等人往來。”

“你不仁,還要怪我不義?”鄭玉樓反駁道:“你們梁氏占盡好處,我們怎能不為家族子弟安排出路?”

梁韜似乎無可辯駁,只是輕輕揮手:“好了,此事不必再提。既然你開口相求,我自然會給你一個答復。”

鄭玉樓正要轉身離去,卻扭頭言道:“梁韜,你變了。當年那個光風霽月、坦蕩赤誠的梁韜,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多疑猜忌?”

梁韜站在竹堂前,一言不發,望著鄭玉樓拄杖遠去,背影漸見佝僂。

……

趙黍正身端坐,闔目存想精思,感召日芒覆布,周身穴竅漸漸充塞陽和之氣,如浸於溫泉熱湯之中,一身塵垢受陽和之氣熏蒸,自然消融。

行功將臻圓滿,趙黍微微張口,就見一片五色光華隨息吐出,在他身前盤旋纏結,可是當五色光華流演成符的瞬間卻消散瓦解,仿佛受到什麽外力扼阻。趙黍嘗試幾次未見功成,這才收功離坐。

“你是什麽時候凝就玄珠的?”旁觀良久的姜茹不禁問道。

“這很重要麽?”趙黍反問一句。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姜茹支著下巴望向別處。

“在離開星落郡的前夜。”趙黍見姜茹投來疑惑目光,於是說:“勤修不殆,感應神明,自然有所精進,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姜茹言道:“館廨修士凝就玄珠,這種事本該大書特書,甚至會邀集同道慶賀。結果你卻毫不聲張,莫非就是為了讓別人疏忽輕視,對你的修為法力預料不足,以便你大顯神通麽?”

趙黍看著姜茹,一時無言,忍不住笑道:“我費這種心思做什麽?凝就玄珠是多麽深不可測的修為境界嗎?梁國師說話,我不還是要乖乖聽著?現在身處緝捕司的賞罰院,我還能強闖出去嗎?”

幾天前在梁韜指引下,趙黍蕩平了青羅衣一眾妖邪,正好緝捕司的人手隨後趕到。

當緝捕司看見渡口岸邊一地屍體以及船中酒壇,震驚之狀可想而知,他們都不敢相信是趙黍獨自出手誅殺了這夥妖人。

然而趙黍聲稱青羅衣等人乃是九黎國探子,再穩重的緝捕老手也坐不住了,他們立刻將尚未斷氣的青羅衣和狼頭怪人收押起來,並且要求趙黍與姜茹前往緝捕司,在一眾官長面前言明事情經過。

緝捕司此舉符合華胥國典章法度,本身無可指摘,但趙黍並非等閑人物,此事牽連金鼎司、崇玄館,哪怕是緝捕司也不敢把趙黍當成囚犯對待,於是將他和姜茹安置在賞罰院中。

賞罰院是專門安置罪名未定的修士院舍,雖然內中不缺起居日用之物,但整座院舍被禁制陣式所籠罩,身在其中的修士難以施展術法,就是為了防備修士逃脫。

趙黍這幾天呆在賞罰院中,倒是難得清閑了一陣,除了緝捕司的官長每日前來探視問詢,其余外人一概不準與趙黍見面。

“我懷疑,你是故意躲到緝捕司裏的。”姜茹言道。

“哦?”趙黍臉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姜茹起身提起一壺燒開的茶水,擺弄杯盞說:“當時我沒看明白,後來仔細思量,你在鬥法前的種種準備,其實早就預料到青羅衣是九黎國出身,對不對?”

趙黍言道:“我只是覺得,以鄭圖南的心性、鳩江鄭氏的地位,就算跟我有仇怨,也犯不著用行刺這種伎倆。假設我真的死在了積寶閣,朝廷肯定要追查到底,鳩江鄭氏嫌疑重大,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