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福地藏玉樓

東勝都郊外遍布莊園別業,大多屬於世家豪貴。

與都中宅邸井然有序不同,世家豪貴圈占山林湖澤,依山傍水營造莊園,多是效法崇玄館在山中興修館舍靖室,不求多麽豪華精美,但勝在切合清幽山水的意境,步入其中便仿佛遠離了東勝都的塵囂喧鬧。

趙黍三人駕車來到鄭氏的郊野莊園,在一處簡陋竹籬外停下,附近低矮屋舍,更像是鄉野農戶,但仔細觀察,庭院地面鋪砌石板、掃灑幹凈,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布置。

就見院中有十幾人站立等候,除了鄭圖南和一幹仆從,為首老人須發蒼白、手扶鳩杖,看見趙黍下車,忙不叠地上前揖拜:

“老夫鄭玉樓,趙執事撥冗蒞臨,鄭氏上下不勝榮幸!”

“老先生不必客氣。”趙黍來此之前便有所了解,如今鄭氏家主鄭玉樓年逾百歲,按輩分算,他是鄭圖南的曾祖父,不止經歷過五國大戰那段歲月,他出生的時候,天夏朝尚未滅亡。

鄭玉樓須發雖白,但氣色紅潤飽滿,身形硬朗未見佝僂,顯然是修煉有成,只是沒有在意形骸容貌,不像梁韜的真容那般眉發烏黑、貌若青年。

一旁鄭圖南也跟著行禮:“拜見趙執事。先前我多有冒犯,今日特此謝罪!”

趙黍瞧了對方一眼,也許因為家主長輩在此,鄭圖南倒是顯得十分恭敬有禮,連說話語氣神態都截然不同了,趙黍也不好駁人顏面,點頭說:

“過去一時誤會,鄭公子也不用放在心上。”

“趙執事心胸遼闊、能容萬物,來日成就定然不凡啊!”鄭玉樓先是撫須誇贊一通,然後扭頭望向鄭圖南,嚴肅道:“你之前犯下大錯,我本該狠狠責罰,如今趙執事寬諒,我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日後見到趙執事,要持學生之禮,不準再有半點忤逆犯上的言行,記住沒有!”

“記住了,孫兒不敢再犯。”鄭圖南恭敬答道。

鄭玉樓松了一口氣,又轉而對趙黍說:“慚愧、慚愧,老夫家教不嚴,出了這等昏庸子孫,貽笑大方不說,竟然還冒犯到趙執事。老夫痛心疾首,真不知該如何謝罪啊。”

趙黍原本以為,以鳩江鄭氏這種仙系血胤,哪怕謝罪致歉,搞不好也是要端起架子,讓鄭圖南說兩句軟話,就算把事情揭過去。

可誰能料到,身為家主的鄭玉樓居然出乎尋常地謙遜,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可趙黍身後還有賀當關與鄭思遠,他就不擔心旁人如何看待麽?

然而轉念一想,趙黍現在的身份可不再是“一介符吏”了,即便他自己沒有什麽感覺,可金鼎司執事這個位置頗為緊要,受人重視也不奇怪。

如果還是過去,趙黍別說被鄭氏請到私家莊園中設宴款待,不被鄭圖南這種紈絝子弟找麻煩就不錯了。

這麽想來,安陽侯所言確實有理,在東勝都這種地方,大家習慣了以權勢地位來衡量一個人。趙黍自己的本事不見得有多大,卻能受到如此禮敬,讓他覺得恍惚不實。

“就不要在此地閑談了,筵席早已備好,就等趙執事了。”鄭玉樓引著趙黍穿過竹籬院,後面是一條清澈小河。

幾人登上船只,沿著蜿蜒河流一路而下,兩岸青山起伏、鷗鳥翺翔,遠遠望見船娘撐篙,嘴上還唱著歌謠,讓人不知不覺沉醉放松。

船只來到一處淺灘邊上,擡頭可見一片古木森森的幽靜院落,趙黍感應到此地氣機流轉甚為玄妙,當即發動英玄照景術,看見院落被陣式所籠罩。

以趙黍如今眼力,可以更加清楚地辨析氣機靈韻,這片陣式用處不在於殺伐,而是借古木調攝生機物候,凝煉清氣於其中,形成一處修真福地。

趙黍暗中贊嘆,他看得出來,這一片福地並不完全是自然造就,而是以鬼斧神工的手法排布格局,做到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能契合天地之氣運轉之妙,使得清氣自然而然匯聚於此。

以人力排布福地這種事,趙黍在玄圃玉冊中也看到過,他很清楚這種事情不可能憑空造就,也必須順應原本山川氣象格局。

如果說趙黍布置一方壇場、接應氣機是初窺此道,那堪輿山川、尋龍點穴便是登堂入室。天夏朝傳承至今的堪輿師,為帝王卿貴營造宮室、安設吉壤,其中高明之輩還可以通過排布格局,滋養形神、延年益壽。

但這些距離真正的福地還太過遙遠,以趙黍所了解的,福地幾乎都是仙家登真上舉之跡,乃是天地之氣相交運化所成,非人力刻意所為。

“如何?趙執事覺得此地尚屬可觀否?”鄭玉樓見趙黍目光精注,撫須問道。

趙黍重重點頭:“確實不凡,假借山川草木物用之功,營造修真煉氣之福地。老先生境界高妙,趙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