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新希望

“姑媽最近情況比較穩定。”來接他們的是陸珺的遠房表哥馮都,他穿著一件人造皮革的黑夾克,因為穿得久了,皮子老化脫落,到處都是裸露的網狀白斑。

馮都明明比陸珺只大幾歲,看起來卻十分顯老,四十出頭的年齡已經有了白發和川字紋,眼神裏多有奔波於生活的疲憊。只是在接待梁逢和李永冬的時候,還是很誠懇。

“我過年的時候來拿了些年貨給她,她高興得很,能自己吃飯,自己穿衣服,連零嘴在哪裏都能找到。還給我兒子封了個紅包。”馮都道,“就是不怎麽認識人了,抓著我兒子的手叫我的名字。”

梁逢看了一眼東哥。

從東哥的眼神裏瞧出擔憂,於是問馮都:“馮哥,阿姨記性不好的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最近一年多吧。”馮都說。

“為什麽?”

“這……這也說不好……”馮都皺著眉頭想了想,“就陸珺,我弟弟出事兒後,姑媽狀態就很差,成天以淚洗面,一直走不出來,自殺了好幾次。我送去醫院,醫生說她這是重度抑郁,就提議做那個什麽MPC?”

“MECT。”梁逢說,“電休克療法。”

“對,MECT。”馮都點了點頭,“其實有副作用的,說是會有短暫的記憶丟失。姑媽一聽,反而同意說要做了。一共電了六次。副作用很痛苦的,嘔吐頭痛。但是很快,姑媽的情況就有所好轉,不再總想著死了。至於那個什麽記憶丟失的副作用,也就是持續了一兩個月都恢復了。我們那會兒都以為沒事兒了呢。可是去年也就是四五月份,她突然開始不認識人了。”

這個養老院看起來還算體面。

從林蔭路走過去,一個紅色三層小樓,左右估計有七八十個房間。

路面打掃得幹凈。

綠植修剪得整齊。

路上散步的老人,路過的看護,都看起來非常的松弛平和……這至少讓人放心一些。

馮都無奈地嘆了口氣:“陸珺父親是個軍人,兩歲時,父親就死了。是姑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他是姑媽全部的人生意義和希望。你問醫生,醫生說MECT的影響不可能隔了一年才發生。可是難道還有其他原因?如果真的不是那個什麽MECT導致的。我只能說,姑媽可能太傷心了,只有這樣忘記很多事,才能夠活下去。”

三個人到了紅樓跟前,馮都掏了支煙點上:“姑媽住202,你們去吧。我不上去了,看著難受。”

梁逢到了聲謝,跟東哥提著補品還有水果上了二樓。

202的門開著,門上有一個藍色編織門簾,頂上繡著一行字母,梁逢沒來得及仔細看,輕輕掀開簾子進去。

陸珺的母親,馮阿姨正坐著輪椅,在窗邊織毛衣。

比起幾年前,馮阿姨頭發已經雪白,與陸珺看起來相似的面容上也有了許多歲月的痕跡。

他倆進來,有了動靜,馮阿姨擡頭看過來,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沖梁逢招了招手,自然而然道:“啊,是逢逢啊。快過來!”

梁逢呼吸一窒,呆在原地。

還是東哥在他背後推了一把,把他推了過去。

“阿姨、阿姨……您好。”梁逢聲音幹澀地說。

“你來幫我看看,我這個織法對不對,怎麽感覺有點兒擰巴呢?”

梁逢坐到她身邊,眼睛裏有些濕潤模糊,好半天才能聚焦到她手裏那件毛衣上。

“織法是沒錯的。”他說,“就是這個地方,丟了幾針。”

“咦?”馮阿姨仔細去數針數,“真的哎,丟了三針。哎呀,還是你眼神兒好。”

“您總愛表揚我。”梁逢無力地笑了笑。

“你不是忙著找工作嗎?怎麽有空來看阿姨呀。”馮阿姨織著毛衣說,“陸珺呢?他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是不是上次我說讓他別讀什麽研究生他生氣了就不肯見我了?”

“哦……他啊。”梁逢怔了怔,眼眶紅了起來,卻又很快地笑著說,“他怎麽可能生您的氣。您也知道馬上就要畢業了。他既要準備法學碩士考試,又要準備答辯,忙得抽不出時間,所以才托我和冬哥來看您。”

冬哥把手裏提著的東西放在屋子的角落。

“您看,這些水果還是牛奶都是陸珺讓我們帶來的。”

馮阿姨高興了,嘴裏卻還說:“少來。他才沒你這麽貼心懂事,不讓家長操心。哎,你怎麽就不是阿姨的孩子呢?”

“您是陸珺的母親,陸珺是我的……好友。您也就是我的母親。”梁逢看著她,開口喊了一聲,“馮媽媽。”

“哎!”馮阿姨笑彎了眉眼,“好孩子。”

*

梁逢和東哥又陪她說了會兒話,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馮阿姨多少有些疲倦,對於這樣的老人,也不便再留下來耗費她的精神。

走的時候,馮阿姨推著輪椅從旁邊的櫃子裏翻出了一條圍巾遞給梁逢:“這不是快冬天了嗎?這條圍巾給你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