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姜禧季明川(第2/4頁)

那對他不公平。不過他不會去挽回什麽,實在沒有那個心思,去看看就只是去看看。

也許還能一起去給兒子掃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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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城市的不同監獄都會有不一樣的規則,關押季明川的監獄在花橋區。

相對其他區的玻璃墻接見室,他那裏是鐵欄杆隔開,運氣好打動了監視員,說不定還能握一下手,顯得人性化不少。就連每年的親情幫教活動都比其他監獄要多一次。

該活動不是免費的,需要簽字收費,並且限制名額。

不算大的餐廳裏,一桌桌的服刑人員跟親屬,一桌桌的人生與故事。

姜禧是其中之一。

她和她的先生面對面而坐,桌上擺著監獄提供的水果,零食,兩碗甜湯。沒人去碰。

旁邊是一家四口,兩個小孩不知愁的比賽往嘴裏塞零食,還要巴拉到兜裏,大人抱在一起哭。

那股子無能為力的難過直刺姜禧的心臟跟大腦。

“明川,我給你帶了衣物跟錢。”她對愛人露出一個笑容。化了妝穿上新衣裳做了頭發來的,這一笑和從前一樣明麗動人。

如果忽略眼角因長時間郁郁寡歡而生出的細紋的話。

季明川放在桌上的手擡了起來,姜禧把手伸過去,等著他牽。

然而季明川不是要牽姜禧的手,他只是在眼前的幾樣水果裏找了個小橘子。

最醜,最幹癟的一個。

“像這種橘子,從來都是我哥吃。”季明川在這場活動裏首次開口,他的模樣清臞俊秀,除了唇色蒼白,一頭細碎短發踢成板寸,名貴的定制變成普通囚服,其他沒多大區別。

坐在一眾服刑人員裏,像是為了新戲找靈感收集素材的明星。

姜禧聽他說,盡管不是自己想聽的。

只要他願意說話,還有分享的沖動就好。

“我問他甜不甜,他說甜。”季明川剝開小橘子外那層幹巴巴的皮,指骨清瘦突出,“我從來都不拆穿他,我不但不拆穿,我還特地把類似的全都留給他,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看著他吃,偶爾會剝好了喂他吃。”

一片片的剝開沒什麽水分的橘肉。

“我剝橘子把手剝臟了,他就拽一截衛生紙給我擦手,上廁所用的那種衛生紙,永遠都是皺巴巴的一團,擦的時候在手上留下碎紙屑,還會往下掉,弄得身上地上都有。”

“哦,對了,我吃的是這樣的。”季明川指了指和蘋果並肩的橘子,最飽滿的。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我得到的都是家裏能拿出的最好的,”他開始吃被他剝好的那一小排橘肉,幹幹的好似草皮在他齒間撕扯,“那時候屋裏的地是土,我白天黑夜的在地上挖坑,我想把自己埋進去,但是我挖不出那麽大的坑,我只能埋我的詛咒,我劃破我的手在紙上寫血字,為什麽別人都不痛,只有我痛,為什麽就不能和我一樣痛。”

這番話後,季明川沒有再出聲,他一片接一片地吃著橘肉,凹陷的面頰隨著咀嚼鼓動。

姜禧攥著手指,她想明川應該並不是在等她的想法,他只是在整理什麽。

餐廳彌漫著短暫重逢的笑中帶淚。

幫教活動只有四十分鐘,有的桌子上已經清空了,也有的一樣沒動,服刑人員跟親屬還在為酸甜苦辣較勁。

姜禧的余光往對面墻上的鐘看了幾眼,心裏一遍遍地祈求時間走慢點。

四周很嘈雜,她再一次聽到了愛人的聲音。

“季長河癱瘓的前兩年有親戚照顧,我哥只需要管我,書還在讀,學校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就準他頻繁缺課,只要他考試的時候能在教室,他沒時間看書做題,考試都能及格。”

“我問他怎麽不是滿分,他說有很多題都不會做。”

季明川說到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轉瞬即逝,“後來親戚嫌累多少錢都不肯幹了,季長河的那點積蓄也用完了,請不了別的人,我跟他,我們兩個病患看著我哥。於是我哥不讀了。”

“我長大了一些,身體也好了不少,能上學了,只是長期被病痛折磨營養不良走山路很吃力,我在我哥的背上度過了幾個春夏秋冬,不管哪個季節他的背都是濕的,我每次都考滿分,季長河叫我要勤奮刻苦,家裏的事用不到我,有我哥就行,我便真的視而不見。”

季明川淡淡地抖動著陳年舊事。

“我哥常年種地幹農活,指甲裏總是臟臟的有層洗不掉的汙跡,手上的皮膚也很老,我摸上去像在摸樹皮,他摸我臉的時候能刺到我,我跟他說,季長河看到他兩只手都是傷痕會難受,而且給季長河擦洗也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

“他就把繭子一個個的磨掉了,長期泡藥擦藥,我的卷子上都有他的藥味。”

“因為我哥給我講題,教我寫字,幫我劃重點,我的每個滿分裏都有他的影子,但是我不會告訴季長河我哥比我更會讀書。我們家只能有一個人走出大山,季長河希望是我,我哥也知道季長河希望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