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病房裏只有陳父渾渾噩噩的聲音:“他沒借我們錢, 話都不說,不管我們怎麽講怎麽求,怎麽和他說我們的過錯困難, 他像是沒聽到一樣, 就自己把那些爛柿子抓到袋子裏……”

“太狠了, 他弟弟就在他媽媽的背上,那麽小個孩子瘦得沒有樣子了他都可以不顧兄弟情誼,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

“小兒子吹不了多久的冷風,我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拿到就走了,後來沒有再去春桂找過他, ”

“再就是這次了。”

一直都是陳父在說, 此時陳母突然停止哭泣, 魔怔了似的:“他弟弟是在我們找回他的時候出現的, 沒有一副健康的身體……要是他肯借我們錢,說不定他弟弟就能活下去,我的兒啊!”

陳母又哭起來, 悲苦得不能自已:“我吃了很多藥終於懷上了,四個月了,都成型了, 又沒了。”她摸著幹扁的肚子,“又沒了……又沒了……他是災星, 他就是災星……”

晏為熾倏地站起來,他目光可怕地瞪著這對中年夫妻,面部肌肉因為壓制著什麽情緒呈現出幾分扭曲:“滑坡也因為他?”

“就是因為他!”陳母神經質地哭喊, 眼裏有血絲眼球暴突。

病床被暴力踹了一下。

陳母驚惶大叫:“護士!護——”

一口氣沒喘上來, 虛弱地顫了顫,瀕臨昏厥。

陳父用手指著晏為熾:“你欺負老人, 你,”

他被拎了起來,在滑坡中受了撞擊有氣無力地掙紮著,跳梁小醜一般。

晏為熾把所謂的老人扔他太太身上,笑出了聲,笑得眼底都紅了:“原先我是不信報應的。”

陳父意識到他要說什麽,慌忙去捂太太的耳朵。

看起來還挺恩愛的夫妻倆,誰能猜到他們曾經丟棄過自己的親生子。

然而晏為熾沒有怒不可遏地咆哮咒罵,只是感到荒謬地搖頭:“他在小廟裏總是念著親人,念著回家,就你們這樣的親人讓他佛根不堅固。”

陳父愣住了。

晏為熾將口袋裏震動的手機拿了出來。

聽筒裏傳來姜涼昭壓低的聲調:“阿熾,陳霧醒了,要找你。”

“我現在就回去。”晏為熾斂了斂情緒,轉身走出了病房。

.

陌生人走了,四周的氣流依舊是凝固的,像壓了層冰塊,陳父手忙腳亂地收拾帶過來的兩個包:“不能在這裏待了,我們走。”

陳母癱在病床上,沒有多大的知覺。

陳父把她背起來,走了沒幾步就一起摔到了地上。

陳母這一摔痛精神了,回光返照一樣急切地拍打丈夫:“他也在這裏,去找他,他現在過得好了,認識那種,那種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

陳父吃力地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扶到病床上讓她坐好:“我肩膀傷了背不了,我們慢慢走。”

“我叫你去找他!”陳母尖叫。

陳父悶不吭聲地給太太穿上了鞋:“我們沒養過他,他也不會養我們。”

“他會的,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心……”陳母的指甲死死掐進丈夫手上的皮肉裏,“你快去找他。”

陳父磕傷的眼睛青了一大片,有幾處滲血:“他不是出家人了,你忘了嗎,是我們把他帶出小廟的。”

陳母一下沒了聲音。

過了會,難過地說:“我想看看他。”

“別想了。”陳父讓太太死心,那個年輕人出於什麽原因沒有徹底釋放內心的戾氣,即便有所克制依舊危險可怕,他打了個寒顫。

陳母坐著的那塊床單漸紅,她又出血了,她沒反應。

陳父要去喊醫生,他又怕那年輕人收買醫生做手腳就改變主意,草草給太太擦了擦:“那輛大巴上都是林科院跟林科大的,去齊縣實踐,看樣子他沒回小廟,被別的人家收養了,讀書上大學,按他的年紀,肯定是當老師了。”

陳母回光返照的狀態消失,氣色灰白:“那老二怎麽那麽命苦。”她喃喃,“老三也走了。”

“只要身體養好了,還會有的。”陳父那雙遺傳給孩子的淚眼露出哀傷,他哽了哽,安慰道,“五十多懷上的多得是。”

陳母痛哭流涕:“我就想要個孩子……”

.

晏為熾把一身陰霾都清掉了才回到陳霧床邊,卻還是瞞不過他。

“阿熾,你去找他們了吧。”陳霧說。

晏為熾默認。

陳霧的臉上沒有血色:“我不是很想說這些事。”

“我知道。”晏為熾記得那年在出租屋裏,陳霧坐在床邊泡腳,說家人真的把他接回家了,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他就去了季家。

當時晏為熾看出陳霧的不自然,便告訴他,不想說就不說。

於是再也沒問過。

晏為熾看他貼了紗布的耳朵:“現在恰巧碰上那兩人了。我就和他們聊了幾句。”

陳霧垂下眼睛,靜默了會,說了別的:“我的眼鏡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