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頁)

元策盯著靴尖的眼睛驟然一眯。

姜稚衣在聽見“讓之”的那刻倏地擡起眼皮,望向元策躬身的背影。卻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麽。

“恭喜沈少將軍,未及弱冠便立下如此赫赫戰功,成我大燁史上最年輕的封侯將軍。”欽差笑著雙手遞上聖旨,“聖上說了,您連日奔波作戰辛苦,如今叛亂已定,可放心班師回西,嘉賞麾下將士,令他們好好養傷歇息。”

元策默了默,雙手接過聖旨:“臣,謝陛下隆恩。”

齊延看向直起身來的元策:“夜半更深,我軍也待休整,不知沈少將軍可願劃分急雨林一半地界,留我軍夜宿於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策微一擡手,“殿下還請自便。”

京畿軍在玄策軍對面安營紮寨,兩軍在沉默間各回各營。

姜稚衣跟著元策進了營帳,替他摘下戰盔,一件件卸下鎧甲,想與他說什麽,又遲遲沒有開口。

除掉河東,手刃仇敵,自然大快人心,但隨著河東的落敗,朝廷、河東、河西三角的平衡被打破,天子防備的眼睛也從河東轉向了河西。

此番戰事,玄策軍橫掃千軍之力令叛軍膽寒,也同樣在天子心裏紮進了一根刺。

哪怕天子千防萬防著河東,仍遭此一難,足可證明河東實力強勁。可河西卻在歷經三年對外戰事之後,依然大勝於河東。

剛剛經歷過謀權篡位的天子,恐河西借勤王之名直入京畿,威脅皇權正統,所以送來一封恩旨,給了元策年少封侯的殊榮,給了食邑的嘉賞,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句:賜表字——讓之。

這一刻,姜稚衣忽然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

三月裏她剛剛恢復記憶,拼命想要逃離河西,找到了裴子宋這根救命稻草。那日裴子宋問她,元策可是軟禁了她,她撒謊說沒有。

後來驚蟄問她為何不說實話,若說了實話,此事便不單純是兩家兒女的事,聖上定會插手下達聖旨,她們即刻便可歸京。

那時的她隨口答,說是因為怕裴子宋知道太多會有危險。

但其實不是這樣。

在裴子宋問她的那一刹,她設想了說出實話的結果,腦海裏浮現出聖旨下達,元策像今夜這般躬身頷首接旨的模樣——

她覺得她不喜歡那個模樣。

哪怕那時她與他誤會未消,很害怕他,卻也不知為何十分抵觸那幅場景。

直到此刻,她明白了。

她不想一個自出生起便為強權所傾軋的人,在強權面前彎折他的脊梁。

他的命運不該是這樣。

讓之,讓之。他若要退讓什麽,當是他的選擇,而非有人告訴他,他必須讓。

“這表字不好聽,”姜稚衣給元策理著衣襟,不滿意地聳起眉來,“我不認。”

元策垂眼笑著看她:“那什麽好聽?”

姜稚衣往外看了眼:“可有人能聽見我們說話?”

“這會兒沒人,說吧。”

“我倒覺得棘竹這名號不錯,像你。”

元策也不意外她知道了他過去的身份,輕一挑眉:“因為你喜歡吃筍?”

“……”她這說正事呢,打什麽岔子!

姜稚衣恨恨看他:“是,喜歡吃你行了吧。”

“那什麽時候來吃?”元策歪頭。

姜稚衣眉心一抖,疑心自己是不是懂得多了便想得多了,腦海裏一下閃過那些過目便再難忘卻的艷色畫面,結巴道:“吃、吃什麽?”

“那就沒什麽。”元策眨了眨眼。

姜稚衣目露探究地看著他,還想說什麽,忽見他擡手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果不其然片刻後,有士兵靠近營帳:“少將軍,四殿下送來牛肉犒賞將士,此刻正在營外,可要請進?”

“殿下都親自登門了,何來不請的道理。”元策朝外答完,待士兵離開,垂眼睨向姜稚衣,“你送羊肉,他送牛肉,倒是默契得很。”

姜稚衣側目看他:“犒賞將士不都送肉嗎?送的不是同一種肉也叫默契?我可是知道你不吃牛肉才送羊肉的。”

“那你這青梅竹馬的舊交果真與我不太合拍。”

姜稚衣壓低聲:“人都要來了,少夾槍帶棒了!”

話音落畢不久,士兵在門口說了聲四殿下到了,領著齊延進了營帳。

齊延與元策一樣換下了甲胄,只穿一身輕薄常服,與元策差不多高的身量,站在帳門口也快碰著頭頂帳沿,又有一雙不怒自威的鳳眼,站在那裏給人一股沉甸甸的壓迫感。

姜稚衣垂首福身:“見過四殿下。”

“不必多禮,”齊延的目光在姜稚衣頭頂心一觸即離,看向元策,“有些關於關內各州平叛的詳情想向沈少將軍了解,不知沈少將軍可有空閑?”

元策點頭:“不過殿下若是不急,不如一道用過膳再談正事,我倒無妨,但內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