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3頁)

姜稚衣蹲在地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直說到腿麻一個踉蹌,被元策扶起。

擦過淚,姜稚衣拿出了那只在姑臧街頭買的塤,那只她為了躲避三七監視而買的塤,雙手執塤放到嘴邊,對著西北的方向輕輕吹奏起來。

悲淒哀婉的樂聲綿綿不息,回蕩在軍營上空,一縷一縷飄向西北。

一眾玄策軍士兵將戰盔夾在臂彎,低頭肅立。

一曲畢,姜稚衣慢慢放下手中的塤,面朝向這一百零一人:“諸位肉身長埋他鄉,願此引魂曲,引諸位魂歸故裏……我與少將軍,還有諸位這一眾同袍手足,送——諸位將士回家!”

“送——諸位將士回家!”

一副副擔架被擡起,整整齊齊擡出軍營,往城外青山而去。

姜稚衣遠望著這蜿蜒的長龍,擡眼看向頭頂璀璨的星河,合十雙手,閉起眼睛——

願今夜星月長明,照亮戰士們歸家的路。

翌日拂曉時分,第一縷晨曦透進窗欞的時候,姜稚衣站在臥房榻前,努力捧起對她來說實在太沉的鎧甲,替元策一件件穿戴上身。

後續援軍已經抵達,四面各州尚有失地待收復,他就要率玄策軍出征。

元策本想自己來,可她說,她前些天聽杏陽守軍們說,將軍出征之前若得心愛之人替他穿盔戴甲,必可率領他的士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還說昨夜從軍營回來,她前前後後翻來覆去將這鎧甲的穿法研究了十遍,她自己的衣裳有時候都穿不明白,但這鎧甲的穿法,屬實已被她全弄明白了。

元策不想辜負自己衣裳穿不明白,卻能穿明白他戰甲的未婚妻,便張著手臂由她動作。

不想她倒是沒說大話,一件件給他穿得十分妥帖。

最後一樣是戰盔,元策看她鄭重地捧著戰盔上前,彎著脖頸低下頭去。

姜稚衣踮起腳來,替他戴好,順勢捧過他臉,仰頭湊上他的唇,輕輕一吻:“阿策哥哥。”

元策彎起唇角,垂眼看她:“嗯。”

“阿策哥哥。”

“嗯?”

“阿策哥哥。”

元策失笑:“有話就說。”

姜稚衣揚了揚下巴:“沒什麽話,這是我施的仙法,聽說將軍出征之前,若得心愛之人喚三聲哥哥,定可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元策目光隱動,掌過她脖頸,低頭含著她唇瓣深吻下去。

姜稚衣踮著腳仰著頭,緊緊抱著他的鎧甲回吻他,直到叩門聲響,來人回報大軍已經整裝待發。

元策鎧甲下的胸膛起伏著,慢慢松開她,舔吻去她唇上水漬:“聽說這比叫哥哥更管用。”

姜稚衣抿唇笑著,眼底倒映著他英挺的眉目:“既然管用,大軍開拔在即,本郡主可否下幾道命令給少將軍?”

元策點頭:“臣願聞其詳。”

姜稚衣端起手來,面容肅穆,仰頭看著他:“將軍此去,一要殲滅叛賊,手刃仇敵,二要珍重己身,毫發無損,三要保你麾下戰士盡數平平安安,大勝而還。”

元策後撤一步,支劍單膝屈地:“臣,謹遵郡主之命。”

七月初四,玄策軍自杏州開拔,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東南進發,短短數日連下十城,收復大燁關內失地,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如颶風過境,所到之處草伏塵揚,叛軍潰不成軍。

河東節度使範氏痛失愛將,後路被斷,聞訊咬牙自京畿退兵,意欲龜縮回河東老巢。

不料才出京畿地界,便遇玄甲大軍迎面圍追堵截而來。

當夜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河西玄策軍與河東叛軍決戰於急雨林。

歷經半夜,河東叛軍戰至僅剩範氏一人。

疾風驟雨之中,數十柄銀槍牢牢對準了包圍圈正中。

包圍圈外,玄甲少年翻身下馬,手執長槍,一步步踏過屍山血海走上前來,烏黑的盔纓隨風扯成一線,面頰滾燙的熱血被雨水沖淋,懸掛著血珠的眼睫卻在風雨裏一動未動,一雙烏沉沉的眼盯住了前方狼狽支地的人。

範德年身中數箭,拿手捂著肩膀,支肘撐起半邊身體,眼看著走進包圍圈的少年,看混雜著雨水的鮮血從他手中長槍槍頭一滴滴墜落,如見倒數向死亡的更漏。

“……沈元策,你行軍打仗之能,我身為對手亦感佩敬畏在心,若非你河西橫在我踏平京畿路上,我並不想與你為敵!”

元策哼笑一聲:“我能打,是為護我河西昌盛安寧,不是為了讓雜碎感佩敬畏,範節使這話不如留到九泉之下與我河西死去的將士說,看他們能否諒解你的無可奈何。”

範德年瞳仁一縮,支著斷臂往後縮去。

元策揚手一槍,刺穿他掌心,將人釘進泥地,手握槍柄,擰轉槍頭。

骨骼碎裂聲伴隨著慘烈的呼痛聲響徹雨林。

範德年急喘著氣,死死盯住了他:“……沈元策,我縱為亂臣賊子,也是聖上的亂臣賊子,我的生死,不由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