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2頁)
黑暗中,克裏斯汀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
「西澤已經死了。你在執著什麽?」
他慢條斯理地,平靜地說道:「你需要朝前看,夏佐。你是一個神職,你就不想為眾生做些什麽嗎?」
——熟悉的語氣。
——熟悉的稱呼。
這種語速、咬字、乃至尾音微微上揚的戲謔意味,他從來都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夏佐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你就不難過嗎,學習你至親的語調來……刺激我……?”
不過此時他也深刻地認識到了,克裏斯汀之前說過的,“西澤爾是我最親近的人”的真實性。
如果不是過分熟悉,是不可能將對方的腔調和習慣,都拿捏得如此一清二楚的。
「夏佐·弗萊曼。」
黑發先知的語氣很快就恢復了他平常的樣子,仿佛九天之上回音那般的空靈而又溫和,單單是聽到這樣的聲音,都會讓人有一種心靈被滌蕩的錯覺。
這樣的聲音和西澤爾一點都不像。
他平靜地說道:「我當然為他而感到難過。」
「你是不會理解,也不會明白我的難過的,弗萊曼。」
“……”
夏佐沉默著,沒有問出已經滾到喉嚨的“為什麽”。他隱約覺得對方口中說出來的答案,可能並不是他想聽到的那樣。
克裏斯汀轉過身,面對著他:「是走是留,我都不會攔你。」
“我留。七個月內,我會一直留在這裏。”
夏佐擡起頭。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但我相信西澤,也相信聯邦和糾察塔確實不應該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是走是留,你不會攔著我——但我會看著你。”
褐發少年定定地看著他:“總有一天,我會弄明白這所有的一切,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微微偏頭,似乎又是錯覺般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中不含有分毫可以稱得上快樂的情緒,夏佐看不太懂這樣的笑容。
就仿佛黑發先知正在台下看著台上命運早就被注定了的戲劇角色,看著他在命運的安排下掙紮。先知為這樣的掙紮而笑,帶著點無奈,帶著點悲憫,又帶著點蒼涼般的戲謔。
夏佐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好在那樣的錯覺只是出現了一瞬間,克裏斯汀很快就點了點頭,好脾氣地回了他的話:
「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明智的。你會是人類領袖。」
夏佐一時間沒有轉過來彎,還微微愣了一下。
直到黑發先知不見蹤影,他才恍然回過神來,抿起唇,心中一片復雜。
——如果他們推翻了聯邦和糾察塔幾千年以來對世界大部分地區的控制,又建立起了全新的,可以讓更多普通人好好生活的制度,夏佐·弗萊曼的確會被尊為人類領袖。
而克裏斯汀?
他當然不會是人類領袖。
神,又怎麽會被冠以“人類”這樣的詞匯呢。
……
十三天之後,教堂徹底統一了荒區,將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變為了他們的核心教區。
之所以會推進得這麽快,只是因為反抗的天賦持有者本來就在少數,絕大多數人早就已經近乎虔誠地信仰起了克裏斯汀,在教堂的武裝力量到達的時候,甚至在夾道歡迎。
“媽媽,是教堂的騎兵誒!我們被接納入教堂了!我們能見到那位有六個翅膀的神明嗎?我們是不是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呀?”
夏佐敏銳地在人群中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移過去,看到一頭火紅短發的小姑娘正興奮地看著他們,因為毫無營養而顯得尤為瘦小的手緊緊地抓著母親的衣擺,一雙原本死寂的眼睛,此刻充滿了希望和期冀。
而她的母親也同樣如此。
“會的,一定會的。”
婦人和夏佐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她在那一瞬間下意識猛地有些瑟縮,又仿佛想起在聖殿騎兵中地位卓然的褐發少年是教堂的人,又重新有了和他對視的勇氣,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謝謝您!”她大聲地說:“我看到是您殺死了那些罪犯,您是英雄!”
這次輪到夏佐避開了目光。
褐發少年抿了抿唇,金色的雙瞳帶著點茫然,又很快被堅定所取代。
在克裏斯汀近乎病毒一樣的信仰之下,將荒區收入囊中的確簡單,可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更有組織,也更有條理的聯邦和糾察塔,不可能再推得這麽迅速。
雖然在弄明白一切之前他並不想讓克裏斯汀得償所願,但這些普通民眾讓他根本狠不下心。
七個月。七個月之後,他的天賦差不多S級,他會遵循和厄休拉的約定,來到伊斯維特瘋人監獄。
而在此之前——
他會將聯邦,徹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