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受傷

——你現在可以想想了。

午休時在學校小花園裏寫生物作業的夏儀, 腦子裏無端飄過聶清舟的這句話。

她擡起頭望著面前高大的教學樓,知行樓午休時總是很吵鬧,像是裝滿了一籠蛐蛐兒的竹籠子。黑色簽字筆的筆帽被她打開, 又關上, 打開,又關上。

伴隨著這個節奏,她的腦子裏又開始響起旋律, 由微弱逐漸清晰, 像是一群盤旋在她腦海裏歌唱的海鷗。

海鷗這個奇怪的比喻來自於聶清舟。

他說或許她的腦子裏生活著一群海鷗,它們吃飽喝足就在岸邊曬太陽,等到開心的時候就飛起來盤旋歌唱。她不能阻止它們歌唱。

它們不受她控制,她無法拒絕,近乎本能。

她的筆又開始自然而然地在草稿紙上畫下一串串數字,通常有譜線的時候她會畫音符,沒有的時候就是簡譜。

她要想什麽呢,音樂這件事對於她來說幾乎是不需要“想”的。自然而然地發生, 自然而然地記錄,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讓誰聽見。

“張宇坤!閉嘴!”

熟悉的聲音伴隨不熟悉的怒氣傳來, 夏儀腦子裏的海鷗飛走,手裏的黑筆停止運動。

最近在學校裏, 好像總是遇到聶清舟。

她站起身來繞過旁邊的自動售貨機,果然在不遠處的樹林掩映間看見了聶清舟, 他身邊還站著臉熟的張宇坤、賴寧。

今天他們面前還站著一個男生, 個子很矮也很胖, 像一只白色的皮球。此時這個白色的皮球因為憤怒臉漲得通紅, 指著張宇坤說:“你……你敢罵我媽!”

“就罵你了, 你小子故意整我們, 就是找打!”賴寧擼袖子就要動手,聶清舟拉著他的胳膊使勁兒把他往回拽。

賴寧和張宇坤的校服前面有一大片汙漬,地上倒著兩個瓶裝可樂。夏儀的目光在這幾個人之間來回看了一圈,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張宇坤被聶清舟按著,嘴裏還嚷道:“罵你怎麽了!跟誰沒見過你媽似的,死肥豬,一家子死肥豬,攢這麽多膘就等著上秤賣錢呢吧!”

那白胖的男生表情瞬間扭曲了,咬牙咬得臉上的肉也跟著顫抖。

聶清舟冷著臉,他一把捂住張宇坤的嘴,一個橫身插到張宇坤和賴寧面前,隔絕了他們和對方的視線,用力把他們往回推:“少說……”

就在這個刹那,風雲突變。

他身後的白胖男生突然爆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聶清舟的眼睛瞬間睜大,臉色刷得一下蒼白,剛剛還在用力攔人的胳膊卸了力氣。

他踉蹌兩步,像一只墜落的鳥一樣向前倒去,“砰”得一聲砸在張宇坤和賴寧的肩膀上。

隨著他的身體傾倒,夏儀看見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白胖男生。男生一臉驚恐和不知所措,手裏拿著一把染血的水果刀,血從刀刃流到手裏。

“哐當”

水果刀掉在地上,男生整個人也癱倒在地。

那一瞬間夏儀的思維停滯,身體被凍在原地,好像突然無法理解這個畫面的含義。她看見張宇坤和賴寧面色蒼白,前者張大了嘴巴,似乎就要尖叫。

——然後一只更加蒼白的手伸出來,緊緊捂住他的嘴。

聶清舟擡起頭,死死皺著眉,有氣無力地說:“別……別叫。”

後背猝不及防地劇痛發涼,校服繼而變得濕黏時,聶清舟的腦子裏驀然蹦出多年後夏儀的那句話——他很容易受傷。

又來了,又來了。它猝不及防地再一次應驗了。

這是總結還是預言還是詛咒?

他吃力地撐著賴寧的肩膀轉過身去,看著癱在地上六神無主,跟個受害者似的吳思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現在怕成這樣,剛剛想什麽呢!你還敢帶刀子來學校?會出人命的知道嗎!年紀輕輕的你想坐牢?”聶清舟怒罵道。

吳思遠被聶清舟罵得臉色青白,身體直打顫,勇氣一瞬間爆發之後泄了個幹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聶清舟後背的校服迅速洇紅了一大片,血跡仍然不斷地擴散,在白色的底色上更加明顯。張宇坤一時間都不敢碰他,只能顫顫地喊道:“舟哥……舟哥……”

聲音都帶了哭腔。

這時一雙手扶住聶清舟的胳膊,張宇坤一擡頭就看見了夏儀。她如平時一般冷靜,幹脆利落地拉下校服拉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聶清舟背上,遮去了刺眼的鮮紅。

“快去醫務室。”夏儀說道。

張宇坤眼含熱淚,說道:“嫂子!”

“……”

夏儀差點松手,聶清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夏儀的肩膀,他一邊疼得直吸氣,一邊恨恨地對張宇坤道:“你別說話了!”

這裏是個僻靜角落,平時沒有什麽人來,又有樹林遮擋,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只有現在在場的幾個人看見。但是剛剛吳思遠的叫喊聲已經驚動了人,聶清舟看見遠處有人向這邊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