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花葉不相見(第3/5頁)

溪水映照出他的身影,和模糊的面容。

“易晚。”男運動員也在橋的對面說,“快過橋啊。”

易晚還在搓妝容。

“易晚!”安也霖的聲音變大了,語氣裏多了些催促,“快點過橋,不然來不及了!”

“你在磨蹭什麽!快過橋啊!”男運動員說。

易晚沒有擡頭。因此,他看不見橋的對面,本該是安也霖和男運動員的兩人,已經變成了兩個手拉手的紙人。紙人花花綠綠,細節處描金畫彩。像是“祭祀”某物時,被一起燒下去陪它的。

紙人沒有辦法從那橋走回去,只能一遍一遍地催促。溪畔的樹叢也變成了見葉不見花的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

花葉不相見。

距離臉上的妝容被洗幹凈還差一點水。紙人的催促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焦急。易晚低頭,打算用葉子從小溪裏再舀一點水出來……

一只蒼白扭曲的手,從水底伸了上來!

那只手屬於男性,五只指甲蓋都已經翻開,看起來死者在生前曾經經歷過痛苦的抓撓和掙紮。此刻,這只青筋突起的手直直地抓住了易晚的手腕!

水花飛濺,它要帶他下地獄!

手的力量極大,這是屬於鬼物的力量,人類無法匹敵。可易晚沒有因求生而猙獰掙紮。他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只手,用一種不像是易晚會有的語氣,對它道:

“連臉都不敢露出來見我麽?”

那只手短暫地停住了。

“我現在的這副尊容,你不是早就該預料到了麽?”

那只手終於松開,瑟縮著縮了回去。

可它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仍然張牙舞爪地,在伺機出手。

易晚用不屬於“易晚”的神情,冷冷地看著它。

手腕上殘留著一圈淤青。易晚並不在意,他將臉龐最後的那部分妝容也洗幹凈。他從溪邊站起來,正打算離開……

一雙手從背後抱住了他。

——水裏的那只手,也終於像是看見了什麽讓它恐懼的東西似的,驚恐地縮回了水底。

那雙手很冰,很涼,不像是屬於人類的手。一具冰冷的身體貼著易晚,像是一個孱弱的青年,將下巴也放在易晚的肩膀上。

可那又確實是一個擁抱——一個眷戀的、卻又不肯放開的擁抱。

“哥哥。”那人說。

易晚站在那裏沒有動,直到背後的觸感完全消失。他回過身時聽見有人說:“你站在那裏幹什麽?”

說話的是個穿著工作人員服裝的青年,長相清秀文弱。易晚說:“呃……我迷路了。”

青年說:“那裏不是回去的路。跟我走吧。”

青年轉身,示意易晚跟他走。傍晚的長春府有霧升起,四野朦朦朧朧。易晚向著他走了沒幾步,就聽見霧裏傳來隱隱約約的人聲。

“易晚?”那人的聲音很焦急,也很熟悉。

四周的景致就在那一刻變得模糊了。

無論是小橋,流水,還是溪畔見葉不見花的曼珠沙華。眼前的視野像是老式電視機的屏幕一樣閃個不停。易晚站在原地,只來得及茫然地發出一聲“啊”……

就被另一個懷抱抱住了。

那個懷抱是正面的,溫暖的,有體溫的。視野還在閃個不停。易晚聽見那人說:“……你嚇死我了。”

易晚有點猶豫:“喻容時?”

那人“嗯”了一聲。

易晚說:“我現在站在哪裏?”

喻容時的聲音停了一下,很快,他說:“這不重要,現在,握住我的手,跟著我走。”

易晚還在猶豫,但喻容時比任何人都堅定地牽住了他的手。喻容時說:“是我,我是有體溫的。”

易晚還是沒動。喻容時於是靠近他的臉,給了他一個吻。

……這種感覺真是怪極了。易晚的視野還停留在一閃一閃的橋邊。他看不見喻容時的存在,於是就像是空氣裏的神秘人在對他的身體為所欲為一樣……喻容時說:“現在可以確定是我了。”

易晚很嚴謹:“其實理論上還不能確定。不知道和其他人接吻的區別。”

然後屁股就被輕輕地拍了一下。

易晚:……

喻容時:“這時候別鬧了。再鬧回去打你屁股了。”

……喻容時怎麽能說這種話。而且他沒有鬧,他明明在說事實。

……

……喻容時怎麽能說這種話?!

喻容時拉著易晚的手,走在他身前,一點點引導他走向遠方。易晚跟著他,一步步確定地挪著自己的步子。

只要跟著喻容時,就能走向正確的方向。

至少這一刻,他能絕對地信任喻容時。

眼前不斷閃動的畫面終於完全變了一副模樣。易晚回頭,看見一條細窄的斷崖。

方才,他就在那兩個紙人的帶領下,一步步到那斷崖的邊緣。

如果不是因為易晚沒有過橋……如今,他已經從斷崖上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