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偶有遊人,來了又走

蔣徹是上了台,才發現他的觀眾消失了。

他本來準備好了一段感人肺腑的真誠話,到他拿起話筒看向空蕩的觀眾位的時候,他頓了一下。

“緊張了,不好意思。”蔣徹緊拿著話筒,手上的青筋都在往外蹦,但是話音落下的時候,惹了第一排評委席的熟人們大笑起來。

“上了這麽多次舞台了,徹哥還會緊張啊!”不知道是哪個老熟人在席上起哄,揶揄著蔣徹,蔣徹笑著點點頭。

“是啊,今天這個表演加得太臨時了,樂隊也是火鍋她們臨時幫我湊的,歌也是昨晚睡不著的時候選的,怎麽會不緊張呢?”蔣徹回頭,故作自如地帶著話筒走向他身後的樂隊,還差點被地上的電線絆倒,他沖大家笑了笑,“還是太臨時了,唉,台步都沒走好。大家見笑了。”

在鼓勵的掌聲裏,他繼續自己的開場白。

“好吧,言歸正傳,今天這個節目,都是來自我的一時興起,大家就當聽個歌兒就行了。這歌兒呢,是唱給一個人聽的,因為他跟我說,他永遠愛海邊,讓我帶他去海邊。”

蔣徹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還在搜尋整個禮堂,話說得格外溫柔:“可是呢,我的海邊,只有一座孤島,是一個很現實很貧瘠的地方,但他又是個天真浪漫的人。他每天都好像在跟我傳達,現實裏也可以奉行浪漫主義吧,然後我想,那就努努力吧。哪怕孤島,也會有遊人和熱鬧的吧。所以這首《想去海邊》,是唱給他聽的。”

蔣徹把話筒放回原點,低頭掩蓋了眼裏的失落,抱起了塗眠的那把吉他,他靜默了兩秒,撥出了第一個弦音。

“等一個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要帶你去海邊 ……”

蔣徹的目光停留在剛剛他坐的那個座位,那裏空空如也,周遭黑暗的地方,也空曠無人。

最熱鬧的,只有近台前的這一排,看似是熟人,蔣徹卻無心去辨認每一個人。

他最想看到的那個人,不在這裏。

他眼裏的璀璨星河跟著最後一句“我想要帶你去海邊”落幕,他,又成了一座孤島。

他朝眾人鞠了一躬,站直之後,他低頭看著手裏的這把吉他,想著那人一臉認真地囑咐他“用完收好”,他自嘲笑了一下——

孤島嘛,不就是這樣。

偶有遊人,來了又走。

偶有熱鬧,終難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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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被電話叫走的塗眠火急火燎地回到家裏,就看著那個讓他馬不停蹄趕回家的人正興致高昂地在衣帽間裏挑選著她的高跟鞋。

那通電話是塗眠母親打的。

一般塗眠上學的時候,塗眠母親不會找他,當然,主要的原因是塗眠的母親郭女士有自己豐富多彩的獨立女性的生活,她每天和這個阿姨喝喝咖啡,和那個阿姨吃吃串串,興致好了還要穿城去打個麻將。

根本無暇顧及塗眠。

但在上學時候打電話給塗眠,就兩件事,要麽是她生病了,要麽是家裏人要見塗眠。

很顯然,這通電話,是前者。所以塗眠把gopro交給了前排評委席的青舒月,讓她幫忙錄,自己馬不停蹄地往家趕。

塗眠癟著嘴支肘撐在衣帽間的墻邊,好半天才把氣喘勻了,剛要開口,就被那穿著高跟鞋的女人搶了話頭。

“喲,兒子回來了?”

“不是,郭女士,”塗眠深吸了一口氣,他壓下心頭的火,最近和蔣徹一起生活久了,有點壓不住靈魂裏的暴躁。他倚靠著門,盡量好聲好氣地說話,“您電話裏說得那麽風風火火,說喘不上氣,說要昏過去了,我這打了40塊錢的車回來,看您擱這兒打扮呢?”

“是啊。我不這麽說,你能回來?正好,”郭女士理直氣壯地穿好自己的高跟鞋,才回頭去顧及她的這個兒子,一回頭,那可真是讓她瞳孔地震,“把衣服換……額喲,你這是,正瀟灑著,被我叫回來了?”

“那可不……”塗眠貧嘴,她卻湊近了兩步,鉆研著塗眠鎖骨、胸膛上已經被汗漬的可疑紅色痕跡。

“喲,有女朋友了?”郭女士一臉興奮地看著自己兒子,眼裏還有點小驕傲,手上還對著那暈開的口紅印指指點點,“怪不得語氣不好呢,是剛開始,就被我打擾了?怪我咯?”

塗眠把他母親的手抓著放在自己手掌心,訕笑著討好:“怎麽會啊,郭女士。這,都是演出需要。”

“學校演出?”郭女士一針見血地發問。

“嗯,”塗眠不明就裏地點頭,“第二次彩排,帶妝的。”

“帶妝的?”郭女士咬著牙,揪著塗眠的臉頰。

“痛痛痛!媽!”塗眠好不容易把自己臉上的肉從親媽手裏解救下來,一臉委屈,“是真的啊,帶妝的。”

“帶什麽妝帶的一身唇印啊?《美麗俏佳人》還是《風情少婦》?”郭女士哼了一聲,也沒跟塗眠糾纏,自己去主臥補妝,“你以為你媽和你那十幾二十歲的女朋友一樣好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