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高燒(第2/3頁)

“一般這時候你都很忙,”余煦笑了笑,藏在被子裏的手不太安分,又偷偷伸出來牽他袖子,“而且也不是什麽大病……可能只是想家了。”

他是在秋天走失的,被孤兒院撿到的時候也沒有厚衣服穿,環境從天上跌到地下,就生了一場重病,說是快入春了才好。

被他一說,余昧倒是想起來了:“對了,前幾天向蝶找到一份八年前的報紙,上面有一條尋人啟事,找一個在海洋館附近走丟的男孩子,年齡和外貌特征都對得上,但聯系電話已經打不通了……等過幾天有空,我讓人去上面提到的那個地址拜訪看看。”

余煦沉默了一會,問他:“那個號碼是多少?”

“137開頭的,”余昧看見他眼神暗了暗,又道,“記不太清了,我讓向蝶發給你。”

余煦卻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不是這個……地址呢?”

余昧回憶片刻,報了一個路名。

“應該不是,”余煦輕聲道,“我家在郊區,沒有路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並不算失落,只是還生著病,聽起來有些啞,有氣無力的,就無端聽得人心疼。

余昧摸了摸他的頭發,撥開劉海,換了一片退燒貼,也不說話了。

這樣的場景在他們之間出現過很多次——沒有成百也有幾十次了——他找到某條若幹年前的尋人啟事,告訴余煦,看到一點可能性又很快歸零,最後往往以失望告終。

就像不會有人家十年前丟了孩子,八年前才貼尋人啟事——看到的時候他也知道希望渺茫,卻還是忍不住試一試,試了那麽多次,兩個人都快麻木了。

“我小時候沒上過學,是請老師來家裏教的,”余煦沒頭沒尾地開口,呼吸撓在他手腕上,有些癢,“好像也沒有什麽朋友,身邊很少有同齡人,一出生就在那幢房子裏,和媽媽一起住。”

余昧“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她是江南人,會燒醋魚,還有龍井蝦仁,手藝很好……爸爸有時候下午回來,晚上吃完飯就走了,也有時候周末來接我們,開很久的車,去另一個城市玩,但從來不在家過夜。”

“媽媽說他要上夜班,工作很忙……嗯,他確實總是西裝革履的樣子,對我和媽媽倒是很好,在家的時候總是笑盈盈的,還有點妻管嚴。”

他一頓,似乎笑了一下,沒頭沒尾地說:“哥哥,我有時候在想,我會不會是私生子……所以他們才不敢找我。”

余昧看著他低垂的眼睛,不知該怎麽回答。

——說實話,他也有過類似的猜想,娛樂圈裏隱婚、出軌甚至有私生子的傳聞不少,如果真像余煦說的,連小學都沒去學校上,是請老師回家教的,那確實有些蹊蹺。

客觀上是有可能的,余煦那麽聰明,心裏大概也有答案。

然而沉默片刻,他還是搖了搖頭,反過手,握住小孩牽著他衣袖的手指,溫聲道:“別這麽想。”

余煦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慢慢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他輕聲問,“我可以不這麽想嗎?”

慣常清澈的眼睛被病意蒙了一層水,像路邊流浪的小狗,纏人,又只敢小心翼翼地試探。

余昧點頭,答得很認真:“可以。你那麽聽話,他們不會拋棄你的,只是現在還沒找到……總有一天會聯系上的。”

余煦看著他的眼睛,有些恍惚地想,原來這個人認真說話的時候,會給人一種他把你放在世界中央的錯覺。

那麽溫柔,又經心,被他騙都心甘情願。

那點兒似真似假的錯覺讓他不太清醒,就一不小心越了線:“那你呢,會拋棄我嗎?”

其實是會的。

余昧垂下眼,不知該怎麽回答。

其實他大可以像接受采訪時那樣,用一句“我不喜歡談論未來的事”回避過去,或者實話實說陪不了他一輩子,畢竟客觀而言,人與人大概率是要分別的。

然而他對上余煦那種濕漉漉的、急於尋求安全感的眼神,卻鬼使神差地沒說出口。

“不會的,”靜默良久,他才輕聲答道,“只要你聽話。”

並不太鄭重,更像是哄小朋友的慣用話術——但余煦似乎已經很滿足了。

“嗯,我很聽話的,”感冒藥的副作用似乎漸漸上來了,他的睫毛耷拉下去,話裏也染上幾分困意,越說越低,“聽你的話……”

余昧看他臉都快埋進被子裏,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那就趕緊睡覺。”

病號卻不想放他走,聞言又強打起精神,文不對題地黏他:“我想喝粥……”

余昧不吃他這一套:“嗯,等你醒了點外賣。”

“睡過頭店都關了……”

“那我叫你,”余昧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語氣故意冷了些,“不聽話?”

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