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④⑨

那條出過車禍又傳出警察被虐-殺的路幾乎沒什麽人再走了。

諸伏景光站在路口。

離那天已經過去了很多天, 他記不太清楚到底幾天,或者說是刻意模糊掉了時間概念,只有這樣日子才會不那麽難過, 才能過得快一點。

他花了一段時間做心理建設,然後才說服自己走進去。

巷裏沒有什麽人, 偶爾有人經過也是匆匆忙忙,似乎生怕沾染到不祥。

其實裏面根本什麽都沒有,墻上的血紅色也是後來好事者用噴漆噴上去的,那之後下過幾場雨, 雨水應當將罪惡沖刷得很幹凈。

但實際上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跡, 難以磨滅。

松田和萩原似乎都已經做出了拿警察職業生涯來換一條命的打算, 兩人甚至被暫時調到交通部冷靜頭腦,但勒索10億元的炸-彈犯仍然沒有抓住, 在她付出了堪稱慘烈的代價後。

並非不珍重作為警察的身份, 只是有所選擇。

而他亦然。

諸伏景光走遍了整條小道,只有幾十米並不是很長, 很容易就走到底。他的手觸在墻上,閉著眼睛一路往前走,忽然間摸到了什麽東西,腳步停頓了下來。

在案件發生之後, 他也曾追本溯源,鑒識科最後還是告訴他, [兇手被激怒後,開車對受害者撞擊多次, 測試的力道足以撞斷一棵十公分以上的樹。]

他順著手指摸到的凹凸不平蹲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上面被撞擊的深凹痕跡。

蓮衣很怕疼,從他們第一回 見面他就知道了, 那時她的手臂上不過擦破了一點皮,不是很嚴重卻哼哼唧唧地委屈了好久。後來更甚,有時候不小心被夾到手,連皮都沒破都能眼淚汪汪。

那時尚且如此,這回的磚石墻都被撞出這樣深的凹槽,足以想見當時她受到的沖擊又有多麽大,明明那麽對疼痛的感知那麽敏銳,卻還是被兇手用車——

他死死地咬著牙,幾乎要用盡克制力才忍住心裏的戾氣。

醫院送檢的報告早已看過,上面是這樣寫的。

[患者檢測結果:患者因車禍傷致全身多處疼痛不適,失血性休克。全身多處骨折。全身多處軟組織損傷。]

最嚴重的是急性腦硬膜下血腫,和斷掉的肋骨,和肺部擦著邊過去,只要位置再偏離一點點,就會因為無法呼吸而活活窒息死掉。

[我們對這位英勇的警官致以崇高敬意,但是,非常抱歉,患者的傷勢很嚴重,雖然目前暫時維持著生命體征,可能否真正地好起來,要看她後續是否清醒,只是到目前為止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她還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情況我們也很難說。]

用呼吸器維持的呼吸細若遊絲,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她明明知道以用炸-彈威脅上百人性命的行徑來看對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但還是選擇了用身體攔住他。

天公不作美,頭頂細密的雨絲飄落下來,讓人心煩意亂。諸伏景光沒有離開,也沒有打傘,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踩著水花而來,停在不遠處的地方。

“景光,”淺金色頭發的男人輕聲叫他,“不要再看了。”

認定的同伴被殘忍的虐待,還差點失去性命,他並非表面那樣平靜,心裏同樣怒火滿熾,但還維持著理智。

必須有人清醒。

諸伏景光沒有動。他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兩人沉默地淋著雨,降谷零身上忽然傳來消息提示音,摸出身上震動的手機,打開信息,紫灰色的瞳孔驟然放大。

“景光——蓮她已經醒了!”

他猛地回過頭去,嗓音有些幹澀:“真的?”

如果這是一個謊言,那麽絕對是他聽過最殘忍的謊話。

好在這件事情確實是真的。

距離車禍到今天已經過去了足足幾個月的時間,幾乎沒有人看好病情,期間還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書。

心好像被扔進了熱油裏反復煎熬,直到這一刻,也依然是期待和恐懼並存。諸伏景光飛快趕到醫院,快進門之前,他被攔住了。

“諸伏先生,”從病房裏出來的護士有些遲疑,“你最好還是有點心理準備,蓮小姐好像還沒有完全恢復,她雖然已經蘇醒,但是情況並不是非常樂觀。”

“怎麽了?”諸伏景光臉色白了一瞬,手放在門把上,“我去看看。”

兩人來得很快,相較於其他坐在房間裏的人他們還是算來得晚了。

松田陣平伸手:“這是幾?”

床上的人乖巧跪坐著。

然後搖了搖頭。

萩原研二:“這個呢?”

最初發現她醒過來是很高興的,可隨後就發現了不對勁。試探了幾次之後,更加確信。

被試探的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回答的語速很快:“不知道,愛過,保大,救媽。”

“……”他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但沒有用。出去和醫生在走廊外交談了很久。她坐在床上,一雙藍色的大眼睛望著前方,眼神空洞而沒有焦距,即便有人從她面前走過,也無法準確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