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恭先生, 指揮中心調度完畢,飛機準備進入飛行跑道,請務必注意安全。”

駕駛艙草壁哲矢沉穩的聲音通過機內小喇叭傳出。

雲雀恭彌垂眸看著仍抓著自己衣角不放的人,對方穿著繁復蕾絲花紋的絲綢睡裙, 腳上還半掛著一只小貓圖案的家居拖鞋, 此刻微紅的面頰上沾著幾絲亂發,紫色眼眸一片迷醉, 偏要執拗地等自己說個答案。

“松手, 坐好。”

他平靜地說道。

近朝顏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像是才反應過來, “哦”了一聲,松開了他的衣角, 雙手撐著米色沙發, 並攏雙腿, 雙手掌心按在膝上, 規矩地像是在幼兒園聽課的小朋友。

男人眉頭微揚,沒想到她喝醉之後這麽聽話,於是略俯身, 找出沙發背下隱藏的安全帶,從她肩頭斜過,幾秒後“啪嗒”一聲, 將人扣好在沙發座上, 而後轉過身, 朝附近的單人座椅走去。

“你怎麽走啦?”

近朝顏巴巴地望著他, 一手抓著身前的安全帶,一手還去拍長沙發上空出的位置:“你坐這裏呀。”

先前被她動作驚走的雲豆這時用黑豆小眼睛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一遭,仿佛也恍然, 於是喊了聲“雲雀~”,而後撲扇翅膀,用喙咬住雲雀恭彌那片有褶痕的衣袖,努力往沙發這邊飛。

小鳥兒當然沒有能拉動他的力氣,但它努力的姿態足以展現它的立場。

雲雀恭彌眼眸微斂,看著叛變徹底的寵物,幾秒鐘後,終究還是改了主意,走回沙發前落座。

雲豆飛到他靠近近朝顏那邊的肩膀上,小腦袋左右轉了轉,發覺自己被包圍在男女主人之間,於是高興地拍拍翅膀,朝左喊一聲“雲雀~”,朝右喊一聲“朝顏~”。

近朝顏聽見小鳥兒的聲音,很積極地應:“嗯!”

於是當飛機行駛於跑道上,助跑輪與地面高速摩擦發出轟隆隆的外背景音裏,艙內便有兩道特別歡快問答聲在雲雀恭彌耳邊反復響起:

“朝顏~”

“嗯!”

“朝顏~”

“嗯!”

正準備閉目養神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側了側頭,灰藍色眼眸凝視著旁邊這個幼稚地跟雲豆一唱一和的女人,正想開口讓她消停時,飛機駛出跑道,機身上揚,朝著漆黑的夜空而去。

而隨著艙內重力變化,雲豆飛上他腦袋,爪子抓住更便於借力的頭發,而近朝顏則不自覺往旁邊拉,為了穩住身形,下意識地擡手去抱他胳膊,與這股力道抵抗時,還有些不大滿意地嘟囔:

“好暈……”

熱乎的、帶著酒精味道的氣息伴著含糊鼻音灑在他的頸間,柔軟身軀隔著薄薄的睡衣和西裝布料貼過來的時候,讓雲雀恭彌本能地擡起沒被她抱住的那只手,卻在對方因為頭暈而左右晃著腦袋時,最終按在她頭頂:

“別動。”

“可是很暈……”被按住腦袋的人猶如被提起後頸的貓咪,確實一動不動了,卻還要小聲表達抗議。

雲雀恭彌沒回,直到窗外的景色從倒斜的機場景色、變成全然漆黑的夜色,飛行高度固定之後,才松開了手掌,在難得安靜下來的環境裏,闔上眼眸。

但身邊幾乎半抱他手臂的人卻不老實,指尖隔著西裝布料戳上他的肩膀,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捋虎須,很較真地打斷他:“你剛才是不是有問題沒回答我呀?”

面部輪廓柔美、氣息卻格外冰冷的男人驀地睜眼,鳳眸裏閃過不悅,與對方對視幾秒,連頭頂的雲豆都不安地拍了拍翅膀,欲要飛走,但酒醉的女人卻一點沒察覺到空氣裏浮動的不妙:

“你醉成這樣,我說了你就能記住?”

近朝顏認真想了一會兒,很誠實地搖了搖頭:“記不住。”

空氣裏躍動的危險忽然平靜下來。

男人輕笑了一聲,唇畔漫出笑意,似乎被她如此誠實的模樣取悅。

雲雀恭彌看著她,不緊不慢地問,“將好奇按捺這麽久,也偽裝了這麽久,為什麽突然就想知道了?”

沒等近朝顏用遲鈍的大腦處理他的問題,他就自顧自恍然而嘆,“你看到那份文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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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恭彌當然還記得跟那個近朝顏碰面的夜晚。

——是那個患有先天心臟病、還未治愈的近朝顏。

彼時他剛在一場宴會上同東京的其他財閥單獨見過面,草壁拿著車鑰匙去地下車庫開車,而他獨自從宴會無人經過的後.庭離開。

但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卻有一只意外經過的小動物。女人身上沾著紅酒與酒杯碎片,是前所未有的狼狽,被他發現的第一時間,她先是抱緊手臂做出無助的防禦動作,隨後卻不知怎麽放松下來,有些愣愣地叫他:

“雲雀學長……?”

他眯了下眼睛,半晌後難得認出了這個曾經在並盛國中就讀過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