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曾經的岑樘, 對於所謂的大皇子黨是不屑一顧的。

他認為君子立身於世,自該不群不黨。岑家的家訓,也是不參與黨爭。

哪怕大皇子頗有仁德之名, 但奪嫡之爭向來是殘酷的,鬥到最後你死我活, 便再無底線可言。

身為禦史,他不想做大皇子黨手裏殺人的刀。

哪怕林相對他有恩,他也拒絕了大皇子黨的招攬。

直到得封慎郡王的大皇子被發配到北疆, 一次又一次地建立曠世奇功, 他才發現,慎郡王的能力竟如此卓越。

而相比之下,身為皇帝的嘉佑帝, 卻是越來越昏庸無能。

他縱容權臣胡作非為, 平日裏殘害百姓, 關鍵時刻,更是拖累家國。幾十萬禁軍, 全城數百萬百姓一心抗戎, 竟因為先前修城墻的貪腐,不得不與戎族簽訂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恥辱盟約。

想到被割讓出去的三郡百姓,從此便要長久地陷入戎族的殘酷暴行之中,他真是痛心疾首, 悲憤交加之下好幾日都無法合眼。

城下之盟已成定局之時,他也想盡量減少對百姓的傷害, 冒著得罪所有權貴的風險, 提出了讓權貴們捐獻財產來應對此次危機。

可嘉佑帝依舊不肯得罪權貴, 雖然因為事出緊急一開始挪用了私庫, 事後也還是把鐮刀伸向了普通百姓來填補。

到最後, 國庫空虛,百姓加稅,軍隊缺餉,官員欠薪,吃苦的還是底層的官員士兵與百姓。

那些壓榨百姓的腐朽權貴與皇帝,沒受到任何影響。

他人微言輕,在那樣的環境裏,面對一個昏庸卻嫉賢妒能的皇帝,哪怕再有報國濟民的心,哪怕他願意豁出命去,卻也依舊什麽都做不到。

慎郡王的豐功偉績廣為流傳,曾經他以為這是大啟新的希望。

英明仁德又強大的慎郡王,絕不至於讓百姓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也絕不會讓有心報國的臣子無用武之地。

可嘉佑帝一次又一次用行動告訴眾人,他對慎郡王的防備,忌憚甚至是痛恨,種種反應與下達的政令,幾乎與對待敵國無異。

除非嘉佑帝即刻暴斃,不然慎郡王恐怕二十年內都很難回京即位。(李氏家族的皇帝,一直都很長壽,基本都能活個六七十歲)

希望斷絕,在京中的每一日,他都很煎熬。

聽聞肅城附近的百姓,源源不斷地投奔慎郡王,他心中漸漸生出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需要效忠的不是某個昏庸的帝王,而是這片土地與土地上的百姓。

若他能前往慎郡王麾下,做一個能臣,創造一片清廉公正的國土,讓大啟的百姓遷移過去,遠比困在京中無能為力強很多。

他甚至覺得,慎郡王當初之所以那麽幹脆地遠走北疆,除了被嘉佑帝逼迫,恐怕也正是因為對京中的一切失望透頂。

父親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幫他下定了決心,讓他不顧一切全力奔赴慎郡王的領地。

直到來到了慎郡王治下,他才頭一次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年輕的慎郡王,僅僅用了兩年多時間,就叫貧寒的北疆變得如此富庶,百姓們身上有肉,眼中有光,說起郡王都是尊崇愛戴。

古時候締造盛世的明君也莫過於此。

他被慎郡王徹底折服,只覺得能效忠於這樣的主公,實在是畢生幸事。

他向來不屑於走後門,是以,當發現慎郡王治下的吏員招聘考試距離報名還有兩天截止,他便毫不猶豫地去報了名。

他想帶著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走到慎郡王面前。

可今日在殿上的遭遇,卻讓他很失落。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寵辱不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面對自己一心仰慕的明主如此冷落,他怎麽都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忐忑。

郡王是覺得其余人的才學太驚艷,而他只會考試太普通嗎?

還是郡王認為他在孝期參加招考,品行不端?

各種念頭攪得他腦中亂哄哄的。他不自覺地便越走越快。

都要離開郡王府大門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太監的呼喊聲。

“岑魁首!”

“岑魁首!”

岑樘終於醒過神來,回頭一看,是郡王府的太監,正氣喘籲籲地朝他跑來。

那太監喘了口氣,笑著埋怨道;

“岑魁首,您這也走得太快了些!咱家一轉頭您就不見了,找了好久!趕緊的,跟咱家走,郡王等著見您呢!”

岑樘心中一喜,眸子顫動:

“郡王要單獨召見我?”

“是啊,早就吩咐了,您這走得太快,咱家都沒來得及說。”

岑樘沉到谷底的心又飄上了水面,努力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跟隨太監的引導來到了郡王府的紫氣東來堂,看陳設此處正是郡王平日裏接見下官的場所。

進入大堂,岑樘依禮要跪拜,還沒跪下去,便聽到一個清潤低沉的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