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頁)

天色漸暗,一身短打的中年男人站在田野之間,憂慮地望著被蝗蟲遮蔽的滿是紅霞的天空。

師爺看著天色,關切地道:

“東翁,天都快黑了,要不咱們還是回城吧,您都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再這麽下去,身體撐不住啊!”

原來此人正是秦郡太守周如植。

他膚色黝黑,手腳上也滿是粗繭,若非師爺叫破身份,恐怕都要被人當成不知哪裏來的老農,而非是統禦一郡的士大夫。

周如植聞言卻搖了搖頭:

“本府需得親自確定此法是否有效。”

夜幕降臨,這些田間地頭的火堆便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光源,果然是大批的蝗蟲循光而來,圍著火光飛舞,然後前仆後繼地被高高燎起的火苗舔舐,掉入了火坑之中。

這樣可是比人力撲打要有效果多了。

沒有離開的村民們一陣歡呼。

然而,這其中卻也冒出了些不和諧的聲音。

一個神漢打扮的白須老人看著這一幕,大驚失色:

“怎可如此殘害蝗神!上天必然會降下更嚴厲的懲罰的!快!大家快撲滅火堆!這是不敬神靈啊!”

他驚恐又高聲地奔走呼號著,讓許多村民們臉上也漸漸出現了猶豫之色。

周如植見狀,連忙厲聲呵斥:

“愚夫愚漢,一派胡言亂語!還不快快拿下!”

幾個衙役立刻上前,要將那老漢拖走。

老漢卻是不肯走,痛心疾首又憤怒地盯著周如植:

“郡守大人!時至今日您竟還要一意孤行!當日就是你,下令在田中施放野物死屍血肉皮毛,枉造殺孽玷汙了土地,才會引來這般天譴!”

“你把大家害得這麽慘,竟還要執迷不悟,繼續害人!”

周如植眉頭皺得跟個疙瘩似的,擲地有聲地道:

“本府早就說過,施放野物死屍血肉與動物糞便一樣,都是為了肥地,有何玷汙土地之說!你這老漢,再在此處妖言惑眾,別怪本府不客氣!”

“堵了嘴拖下去!”

衙役們連忙去找東西堵嘴綁人,老漢卻還猶自淒厲大喊:

“不敬神靈,會遭天譴的!會遭天譴的!”

這聲音在幽深的黑夜中顯得尤其滲人。

不少村民竊竊私語,卻到底畏於郡守權威,不敢出來阻攔。

一夜的篝火之後,蝗蟲確實少了一些,但還是沒起到特別立竿見影的效果。

反而是天光大亮時候,大家再去看田地裏的稻谷,別說稻穗,連葉子都啃得一點不剩了。

這辦法不是沒有效果,而是施行得太晚了。

再次有民眾撲倒在田間地頭,絕望大哭。

周如植望著一片狼藉的田野,憂心忡忡。

每年秋收前夕,本就是最青黃不接的時候,去年秦郡又是大旱,百姓家中本就沒多少存糧。

前頭很長一段日子,許多百姓便已經靠挖野菜樹根為食了,有些地方甚至連野菜也沒有了,只能吃觀音土。

大家都靠著今年豐收的希望撐著。

可如今這蝗災一來,便什麽也沒有了。

若是再不開倉放糧進行救濟,怕是要餓殍遍野,甚至引發民變。

回到府衙書房,周如植便開始寫奏折,向朝廷申請開倉放糧,跨郡調撥救濟。

寫完折子,便交給師爺,吩咐道:

“三百裏加急,火速送到京城去!”

此時的驛站系統尚且沒那麽發達,軍馬晝夜不停,每天最快也只能行五百裏。

但五百裏加急的,只能是最緊急的邊關軍情。

各地天災能啟用三百裏加急,已經算是一個郡守的最高權限。

師爺拿著折子卻有些猶豫:

“東翁,還有七八天便是陛下聖壽,您此時上這種折子上去,剛好在陛下聖壽前送到,會不會不太好?”

這個問題,早在寫折子前周如植就考慮過了。

去年旱災,秦郡經過一番救濟,存糧本就不多,最多再撐幾天,長時間救濟必須依靠其他沒遭災的郡調撥。

可蝗災一般是從東往西來的,地處關西的秦郡若遭了災,附近幾個郡都不會好。

那必然要從更遠的地方調糧,再加上消息的一來一往送達,朝中討論,沒有兩個月,糧食是無法調過來的。

若要避諱聖壽,那至少聖壽前後的一個多月都不該上折子。

可現在哪裏等得了,往後拖還不如索性及時上折子,也能少死些百姓。

在周如植的堅持下,這封稟報蝗災,請求賑濟的折子終究還是以三百裏加急的速度,被呈送到了禦前。

*

禦書房裏,來送折子的尚書台行走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四百裏加急,尚書台收到初步檢閱後,必須立刻送到禦前,否則一個貽誤的罪名下來,誰也擔不起。

從打開這封四百裏加急的折子,嘉佑帝的臉色便陰沉得能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