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知是否是那啥嘴裏吐出來了那麽幾句象牙的緣故, 讓安陽心情頗為舒暢,亦或是一大早的,辦了件稍稍上道的事情,一路上安陽臉色稍頓, 難得沒有再繼續挑刺了。

安陽的馬車可直入延喜門, 再從延喜門入後宮, 再入太後的興慶宮, 剛下馬車,便見太後的大侍女檎霜已早早在候駕了。

“奴婢拜見郡主, 見過顧大人。”

檎霜立馬過來參拜。

見到顧青山, 立馬朝著安陽睨了一眼, 嘴角溢出淡淡的揶揄。

這算是安陽婚後第一回 與郡爺回宮參拜罷, 也算是民間所謂的“回門”罷。

太後宮裏的人, 眼界都頗高,習慣老成, 不過卻出乎一致的對這位“郡爺”頗為滿意, 因為在她們心目中,郡主就是天上的皎月, 圍繞身旁的全是繁星, 少有能與之匹敵的。

而眼前這位將軍府的少將軍, 武九歲能隨軍出塞, 文能一舉奪得探花,乃世家子弟中不可多得的俊傑楷模,何況其形優美其貌英俊, 身份地位更是秒殺了滿京一大片, 這樣一號人物, 天生就是用來配她們郡主存在的。

安陽郡主當年那樁婚事, 是得到整個興慶宮娘家人的一致認可了的。

安陽由紫黛攙扶著下馬車,立馬幾步上去前親熱的拉著檎霜的手,面對檎霜的打趣,安陽微蹬了她一眼,繼而迫不及待道:“檎霜姐姐,皇祖母近來可好?可有想安陽想得夜裏難眠?”

安陽立馬雀躍的問著,這一問,檎霜與紫黛二人都不禁發笑。

身後落後她兩步的顧青山也背著手,嘴角莞爾。

檎霜道:“太後日日念叨著郡主,說當初不該狠心攆郡主出宮的。”

檎霜淡淡打趣著。

安陽卻扯了下嘴。

檎霜道:“郡主可還在埋怨太後?”

安陽正要說“反正不能那麽快原諒了那老太太去”,然而一擡眼,卻見顧青山正站在不遠處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又見檎霜眼下一片烏青,面色看著有些疲倦,是那種心思煩憂郁結後的倦怠,當即,心中一凜,已沒了多余心思跟檎霜寒暄了,立馬擡起腳步朝著興慶宮趕。

顧青山仿佛也察覺出了安陽的幾分異樣。

一行人步履匆匆趕到興慶宮時,安陽腳步嗖地一下停了下來,竟立在原地等候落後她兩步的顧青山,等到顧青山上前之際,竟見安陽難得主動的朝著顧青山身側一貼,二人並肩而立著,手臂與手臂相貼,一眼看過去,姿勢親昵,宛若一對感情和睦恩愛的新婚夫妻。

顧青山偏頭看了安陽一眼。

安陽揚起臉,輕輕扯了一抹淡笑,沖著顧青山道:“夫君,請。”

顧青山幽深的目光卻在安陽堆積起來的笑臉上端詳了片刻。

領路的檎霜見二人和睦,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說話間一行人踏入興慶宮時,太後已早早的候著了。

七十多歲的太後頭發已然灰白了,沒有像往日接見命婦或者外臣時那般隆重著萬福萬壽的朝褂,就著了一件石青色的普通鳳褂,織錦緞,織金綢鑲邊,上繡著行龍與彩雲相疊,下著八寶壽山江牙立水紋飾①,發飾高高挽起,額上戴了一副石青色抹額,上綴著祥雲圖紋,十足家常的穿戴。

太後人略有些胖,跟座彌勒佛似的,面相仁慈,滿面笑意,年紀越長,看著越發慈愛隨和,早些年氣色極好,面態紅潤,精神矍鑠,而如今不知是發福了,還是面色略有些浮腫,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老態龍鐘。

顧青山一眼便瞧出了些異色。

安陽則當即便沒能忍住,紅了眼。

“瞧瞧,過來給哀家瞧瞧,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還委屈上了,怎麽方一回宮,方一見著老婆子我就開始掉金豆子了,也不怕被人給笑話了去,回頭無憂該笑話你是個小哭包了。”

話說太後見安陽一進殿便立馬紅了眼圈,兩只眼睛瞬間成了兔子眼似的,當即又好笑又好氣的連連將安陽招到了跟前,捏了捏她的臉,微微打趣著,道:“怎麽著,莫不是回了夫家,還能虧待了你不成?都十八了,尋常你這個年歲的,都是能當娘的人呢,怎還四處哭唧唧的,回頭別讓人知道是被哀家給養大的,一準讓人取笑了哀家去!“

太後將安陽攬在懷裏,揉了揉,分別二十余天,甭說安陽,就連她也想得慌,這才知道,丟不開手的不是她們年輕人,而是她這個老婆子啊!

將人揉在懷裏時,蕭太後這才猛地想起,十八年前自己唯一的女兒明華過世時的場景,她的愛女就那樣身故了,她入主後宮大半生,什麽風風雨雨沒有經歷過,然而叫她心最痛的那一日,就是明華難產的那一夜,她慘遭白發人送黑發人,愛女明華就那樣直接去了,只給她留下這麽個半死不活的小女嬰。

那時的小囡囡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早產嬰兒,又因難產整張臉都脹紫了,連太醫都滿頭大汗,唯恐救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