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話說,跟往日無一絲異處,用過午膳後,安陽下午照例小憩半個時辰,醒來後用了半碗藥膳,而後來到了花榭。

郡主府有一片偌大的花榭,芳菲十裏,艼香芷榭,美不勝收,裏頭各色花卉,各色異草,應有盡有。

這裏原是長公主府,長公主愛花愛草,耗費七八年築造了這麽一處人間天堂,卻不料花榭才剛剛修葺好,卻因難產,撒手人寰。

安陽十歲時,繼承了這處諾大的宅殿,陛下念其孤幼,為了悼念兄妹之情,特將長公主府重新撥給了安陽,改為郡主府。

安陽一世可享長公主尊榮。

無論吃穿用度,禮儀規章,一律照長公主身份規格操辦。

安陽對生母長公主並無一絲印象。

不過這偌大的府邸一草一木,一步一景處處是長公主的影子,便偶爾能從這一花一草中窺探出幾分生母的氣息。

安陽亦愛花。

她親自將從安伯侯府摘來的桃花一根根插在琉璃瓶中,用上好的絲帛在琉璃瓶口打上精美的結,然後將桃花擺放在八寶亭的石桌上,聽說長公主生前極愛桃花,長公主府裏的十裏芳菲庭裏頭便有一大片桃花林,不過不知是主人隕落,還是花匠疏忽職守,自長公主過世後,那片桃花園竟無端隕了大片。

安伯侯府的桃花園乃京城一絕,每年開得格外艷麗。

故而安陽每年春季會親自去往安伯侯府,給生母捧回一束桃花。

剩余的花卉,安陽則會親自曬幹,部分制成幹花待秋冬之際置於香囊之中,部分曬釀成桃花醬,用來冬日泡茶吃,再余下的,她親自提煉出桃花汁,再配以其余用料可制成蔻丹,用來給府裏的姑娘們塗抹。

女子後宅生活清閑,往往需自娛自樂。

在打發時間上這一點,安陽倒是得心應手。

光是忙活這些桃花,安陽便已忙活了一下午呢。

她倒是難得忙碌,忙得忘乎所以。

夕陽漸漸西去,染紅了天邊的雲彩,橙紅色的雲霞打在成片成片的花海裏,整片花海仿佛都閃爍著鮮橙色的光芒,而安陽就置身花海中,遠遠看去,成了花中仙子似的,一顰一簇都美得驚心,似幅優美的侍女圖。

饒是時時看到,日日看到,卻時時,日日令人驚艷不已。

然而越是如此,越發叫一幹人等憤憤不平,怨從心起。

“那位此番著實太過分了些罷,拋棄主子三年,讓主子獨自一人生生面對了三年如此流言蜚語不說,如今一回來竟又帶了個婢女回來,還是在宴上贏回來的,不是成心當眾打郡主的臉麽?郡主何曾受過今日這般羞辱!”

話說自打回郡主府後,同去的三名婢女各個義憤填膺,心生不快。

就連性情向來最為溫和的綠雲這會兒都有些於心不忍,暗自咬牙了。

不過盡管如此,她嘴裏還是恭恭敬敬的稱呼對方一聲“那位”,而非“郡馬爺”,無他,只因顧家如日中天,在朝中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勢,而那顧青山又過於耀眼,他的身份地位遠超了“郡馬爺”一職,不然,若換作任何其他人,哪個敢給郡主如此臉色!

說著,綠雲朝著花海中遠遠看了一眼,復又沖著身旁默默采花的蕉月道:“今日在馬車裏時那位便一言不發,非但沒有遷就哄著郡主半分,莫不是還給咱們郡主臉色瞧呢!”

綠雲那會兒不在馬車上,豎著耳朵聽了一路,卻壓根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一時憂心忡忡,頓了頓,又道:“原先那位離京時,咱們各個日日夜夜盼著能早些回,這樣咱郡主也能少遭些口水了,沒曾想千盼萬盼,好不容易將人給生生盼回來了,竟是這樣一副光景,如此這般,倒還不如不回呢!”

綠雲嘟囔說著,將花圃中最耀眼的一朵鮮紅玫瑰掐下,小心翼翼地放入了跨在胳膊上的花籃裏,頭一茬的玫瑰開得過早,雖艷卻不算最好,頭一茬通常摘下施肥或者給郡主泡澡用。

綠雲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折損了任何一片花瓣,一時嘴上又嘆了口氣,繼續道:“哎,沒想到堂堂人中龍鳳,當年遭多少世家千金愛慕搶奪的第一公子,竟是這樣一號人,太後當年莫不是瞧走眼了?”

綠雲嘀咕說著,話一出口,又一臉警惕,立馬擡眼四看了一番,見周遭無人,這才大著膽子繼續,卻是推搡了蕉月一把道:“哎,你膽子大,方才在馬車上,給沒給對方臉色瞧瞧,端沒端出咱們郡主府幾分氣勢來。”

綠雲指的是方才在馬車上時,有沒有給主子“撐腰”。

郡主大度,看似為人高冷,不近人情,實則只有她們這些時時伴隨左右的侍女才知郡主的真實性情。

她們幾個侍女中,要數蕉月性子最為倨傲烈性,對郡主亦是最為維護,哪怕有人膽敢妄議郡主一根頭發絲,她聽了都恨不得要咬牙跟人幹上一場才好,護郡主就跟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似的,連七公主跟前的雪媏都不是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