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逢不相認

回憶——

接觸多了以後,杜山闌了解到,駱希涵大部分時間被媽媽關在屋裏,午飯是冷掉的黑芝麻糖餅,他用熱水泡著吃;鄰居小孩在樓下捉迷藏,他躲進窗簾後跟著數數;最誇張的是,他沒去上過學。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時,杜山闌不敢相信地拉開他的書包,裏面只有破破爛爛的美術本以及禿了的鉛筆,剩下是湊數的樹枝和樹葉。

駱希涵抱著書包理直氣壯地說:“媽媽教我寫字,我會寫!”

杜山闌拿出上次收到的那封“天書”,“這就是媽媽教你寫的字?”

駱希涵害羞得耳朵都紅了,實在憋不住,哇地一聲哭了。

杜山闌頭疼。

他媽媽到底什麽情況,挨著最近的鄰居也講不清楚,只知道她被富家太太找上門打罵,孩子大概是那家男主人出軌的產物,雖有悉心取出來的名字,但至今沒能上任何一方的戶口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黑戶。

沒有戶籍,對入學肯定有影響,富家太太抓住這條把柄,暗中給她下絆子,逼她棄養。

知道這些隱情後,當時薰萬分局促地找上門,詢問小學用過的課本還在不在時,杜山闌只覺得心酸。

就算是出軌生的孩子,也只是個孩子,何必逼到這般田地?

他強行拉著駱希涵的手,到文具店海購一番,拼音本、算數本、套尺卷筆刀……把小書包塞得關不上才勉強罷休。

防止時薰再拿錢來還人情,他把學習用具通通帶到自己家,命令小朋友每天晚飯後過來上課。

那陣子,蘭高流傳一個恐怖的傳言,某揍人不眨眼杜姓校霸,專門叫成績好的同學去天台,威脅交出曾經用過的學前班教材。

杜山闌家裏的課本很快堆成小山,他從裏面挑出最新最好的那本,扔到駱希涵面前:“今天學五頁!”

駱希涵不敢說話,委屈得嘴巴癟下去。

然而很快,杜山闌發現這樣根本行不通。駱希涵不愧為哭包,看不懂拼音要哭,算錯算數要哭,要是氣急敗壞吼他一句,那完蛋了。

還好,院裏有只會說話的鸚鵡,實在哄不好,就讓鸚鵡來,聽到鸚鵡叫“爸爸”,駱希涵的注意力馬上轉移了。

他淚眼汪汪地對鸚鵡說:“我也沒有爸爸,沒有爸爸的才是好孩子。”

鸚鵡的智商並理解不了如此復雜的長句,繼續呆呆傻傻地叫著“爸爸。”

杜山闌把他抱起來,很沒好氣地問:“這話誰說的?”

駱希涵抽抽嗒嗒地說:“媽媽。”

杜山闌一時間陷入沉默。

教孩子的任務比想象中困難得多,五歲的小朋友,沒有零星半點的基礎,足足一周時間,沒能教會他寫自己的名字。

即便如此,每晚,駱希涵小朋友雷打不動地坐在家門口,遠遠見他回來,就從台階上蹦起,撒歡小狗似的奔過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著小腦袋叫一聲哥哥,杜山闌擺著臭臉,頗為高冷地“嗯”一聲,掏出鑰匙開門。

某個傍晚,杜山闌被班級主任留下訓話,耽誤了一小時左右,當他緊趕慢趕回家,門口空無一人。

杜山闌稍稍怔了會兒神。

他手裏還提著昨天答應會買的糖炒栗子。

一直等不到他,所以回去了嗎?

杜山闌心裏不安,提著仍然熱乎的糖炒栗子,轉頭朝駱希涵家走去。

路程並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穿過大爺大嬸們納涼的院子,登上布滿黑印的水泥樓梯,到了駱希涵家門口,他停下來,禮貌地敲門。

敲門聲異常沉悶,屋裏有動靜,但始終沒人開門。

杜山闌覺得奇怪,走到走廊邊上,越出身子去看。從那裏可以看到駱希涵家的陽台,駱希涵曾經抓著外掛空調爬出去玩,嚇得時薰用防盜網把陽台整個圍了起來。

就是那天,雜亂狹窄的水泥陽台上,時薰打了滿滿一大盆水,無聲地痛哭著掐住駱希涵的後頸,無言地掙紮著把駱希涵按在水裏。

駱希涵的手腳被繩子捆住,沒有發出半點不聽話的聲音。

斜陽呈慘紅色,掛在陽台那頭的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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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涵從溺水的夢裏醒來。

滿頭冷汗。

手機壓在腦袋底下,機身燙得仿佛被火烤過,已經沒電了。

臨睡前他給杜山闌打電話,賴著不掛,兩人沉默僵持,結果不小心自己熬睡著了。從誇張的發熱量判斷,電話應該一直沒有掛。

時涵爬起來充電,等待這台破舊手機重新開機的漫長時間,趴到地上,從床底拖出一只紙箱子。

紙盒積滿陳灰,依稀能辨認XX礦泉水的商標,在駱家時就一直這樣擱在床底,裏面裝的,是他回駱家之前,所有的回憶。

小時候,他把這盒東西看作命根子,常常在半夜鉆到床底,一邊哭一邊抱著盒子入睡。他的夢遊說不定就是這樣來的,雖然平時從沒出現過一早起來睡在別處的情況。他被關在駱家的別墅裏,無論如何哭喊,媽媽也沒有回來,最終把這盒舊東西當作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