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臨近
小巷在淌水。
杜山闌牽著小孩的手,經過潮濕的電杆和墻角裂隙開出的黃花。
駱希涵委屈巴巴地咬著嘴唇,額頭貼著醫用膠帶,眼睛腫得像小青蛙。
前方路口傳來吵架罵人的聲音,一開始隔得遠,杜山闌沒太注意,只是不甚耐煩地問:“是這兒嗎?”
“嗯……”駱希涵依舊咬著嘴巴。
因為那顆巧克力,到現在還沒有原諒他。
“行了,別喪著臉了,我不把一整盒都喂你了?趕緊回家去!”杜山闌撒開他的手,把他推往前了兩步。
駱希涵回頭就拽住他的褲子,哭腫的眼睛露出小狗般可憐的神色,“我、我怕被媽媽罵!”
杜山闌真拿這個孩子沒辦法。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來都來了,他只好重新拉起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牽著朝前走去。
他不討厭小孩,也談不上喜歡,那時正逢潮濕夏季,駱希涵的手心裏沒有一絲汗漬,柔軟嫩滑的觸感,讓他對牽小孩這件事有了微妙的喜歡。
路前方的吵架聲越來越清晰了:
“那個小賤種呢!把他交出來!”
“我打死你!不要臉的小三!賤.貨!”
“交不交出來!你以為你能藏他一輩子!給我往死裏打!”
……
巷子外面,不寬的街道上停著幾輛價格不菲的黑色轎車,鋥亮的外殼與這片東倒西歪的貧民窟格格不入。
車輛和圍觀群眾作遮擋,沒人注意到小小的駱希涵。
杜山闌個子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心忍受毆打謾罵的女人。
穿著樸素,非常消瘦,手肘和膝蓋彎曲成尖角,無助地支在水泥地面,圍著她拳打腳踢的是幾個黑色西裝的男人,一看就是職業打手。
掌中緊握的小手忽然收緊,“媽媽!”
杜山闌一把拽住,才沒有讓駱希涵跑出去。
駱希涵臉都白了,眼淚水飆似的出來,張嘴就要喊。
杜山闌半跪下來,捂住他的嘴。
“噓——別出聲!”
駱希涵的眼淚流進他的指縫裏。
毆打還在繼續,開始女人會還嘴會哭,後來完全不吭聲兒了,看熱鬧的鄰居或無動於衷,或幸災樂禍:
“換我就把孩子交出去,拿一筆錢重新改嫁,有什麽不好的?”
“你懂什麽,這種有錢人家,孩子被帶回去還能有活路嗎?造孽啊,給人做三就算了,還把孩子生下來……”
杜山闌聽懂了大概。
駱希涵一直在他懷裏哭,小小的身體沒有停止過顫抖。
那並不是害怕恐懼一類的情緒,杜山闌清楚地感覺到,那是恨。
這麽小的孩子,還沒有學會認路,卻率先學會了恨。
過了四五分鐘,警察來了,一幫打手這才住手,負責指揮的那位富太太趾高氣揚地放話:“要麽把孩子交給我,要麽帶著他去死,敢帶孩子去找我老公,就等著死吧!”
十五歲的杜山闌,遠沒有後來的杜先生穩重絕情,知道駱希涵的身世後,如所有缺愛的少年一樣,想到了同病相憐一詞。
盡管他們的遭遇沒有相似到一模一樣,但深藏骨子裏的那股恨意,如出一轍。
他總算松開駱希涵的嘴,駱希涵把下嘴唇咬得出血。
他屈了手指,輕輕擦掉血跡,柔軟溫暖的唇瓣,第一次在他心裏留下印記,一道至今未能覺察的印記。
- - -
新都KTV門外,杜山闌坐在黑色賓利的後座,冷然注視路邊的一群人。
黑色玻璃擋住他的面容,將他這抹存在消除。
車子有隔音,外面發生何事一概聽不到,只看到許照秋笑容滿面地把時涵推進自己的車裏,親自送回去。
唇上的觸感消散得太快,就像那輛絕塵而去的跑車,分秒間便什麽也捕捉不到。
他想起了許照秋笑眯眯喊小兔子的模樣。
和許照秋這麽多年交情,他再清楚不過,今晚叫這麽多圈內朋友到場,無非是想告訴時涵一件事:你想要的,我都有。
杜山闌點燃了煙盒裏最後一根煙,最近抽得越來越猛了。
撥叫電話的嘟聲在裊繞煙霧裏穿梭——
“杜總,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杜山闌言簡意賅,“楊笠,最近有個新人,你來負責帶。”
“那周雪安的出道演出……”
“不用操心,我讓林琪處理。”
當天晚上,時涵就接到了楊笠打來的電話。
久居圈內,楊笠的名字如雷貫耳——冬音的王牌經紀人,帶火過好幾位新人歌手,傳言有她在,躺著都能紅。
傳言可不可信不知道,時涵只知道她的後台老板是杜山闌。
還以為杜山闌說說場面話而已,沒想到動作這麽快。
打完電話,他習慣性地想去陽台抽根煙,一摸兜裏,是空的。
才想起來被杜山闌沒收了。
莫名的,唇角在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