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杭州辨會】(第2/3頁)

沈國模呵斥道。

史標轉身朝恩師拱手作揖:“先生,弟子今日並非要背棄師門,但弟子確實是這般想法。聖人也是人,聖人也有錯,只要改過來便好了。”

陳確繼續說道:“先不說聖人是否有錯,如今的儒家經典,真的就是聖人所言嗎?《大學》一文,我看就是偽作!”

“鏘!”

劉汋拔劍出鞘,指著陳確說:“豎子,我與你勢不兩立!”

劉汋的父親、陳確的恩師劉宗周,主要學術成就正是來自《大學》。此時此刻,陳確居然說《大學》屬於偽作,直接就把劉宗周的思想根基給刨了。

“老師息怒!”

眾弟子連忙拉住劉汋,生怕他真的沖上去砍人。

之前還贊同陳確的史標,此刻也開始反對:“乾初兄,我雖然贊同你的聖學觀點,但《大學》不可能是偽作!”

陳確踱步走到辨場中央,負手而立說:“《大學》必是偽作無疑。就算不是偽作,也有諸多錯誤。《大學》說‘知止於至善’,這何其荒謬?我認為,道無盡,知亦無盡。世界之博大,宇宙之寬廣,哪裏有什麽至善可言?這裏的至善,不是那裏的至善。今日有今日的至善,明日有明日的至善。孔孟時候的至善,不一定是大同新朝的至善!”

史標卻說:“大道萬千,殊途同歸。大道就是至善,從來沒有變過。”

兩個背叛師門的家夥,剛剛還互相贊同,現在卻又爭論起來。

陳確問道:“男女之道,是否為大道?你可贊成女子科舉做官?”

史標回答:“我贊成女子科舉做官,但不認為男女是大道。男女之道,只是大道之下的小道。小道是可以變的,古時不能人人讀書,古時耕田只能靠男人。現在世道變了,人人都可讀書,女子也能到學校讀書,女子也能耕地做工。既然世道變了,男女之道也要變。女子付出更多,得到的就該更多,女子科舉做官並不荒謬。”

陳確笑著說:“那咱們今日就收起異議,一起跟這些腐儒辯論!”

“甚合我意。”史標立即跟陳確達成共識。

在場全都是心學弟子,學術分歧卻一大堆。如果硬要說有啥共同思想,無非兩個而已:第一,王陽明是聖人;第二,佛門害人不淺。

大部分心學門徒,雖然帶有禪宗思想,卻基本主張“辟佛”,激進者甚至主張“滅佛”。很多心學出身的明代大臣,都有搗毀寺廟的事跡,逼迫和尚還俗,把廟田分給百姓,寺廟的木材和石塊拿去修學校。

姜希轍突然站起來,這貨也是蕺山學派的代表人物,目前在會稽縣中學做老師。他立即駁斥二人觀點:“世道確實在變,但大道不變,男女之道也是大道。陛下有格位論,也贊同男女有位格之別。男女之別,天性使然,這是亙古不變之理。你們說女人可以讀書做工耕田,不過權宜之變而已。等我大同中國興盛了,男人就能做完這些,女子的天性該是相夫教子才對!”

歷史上的姜希轍,以縣學教授的身份,做了滿清的代理知縣。鄭成功率兵殺來,這貨居然募兵守城,硬是守到八旗援軍抵達,導致鄭成功兵敗撤出浙江。

史標嗤之以鼻,冷笑道:“儒學有性理之論,我只聽說過性善、性惡,沒聽說過性什麽相夫教子的。”

“哈哈哈哈!”

圍觀辯論會的杭州大學生,集體爆發出一陣哄笑。

姜希轍卻說:“天地萬物,秉氣而生,皆有其性。我所言性者,非善惡之性,實乃萬物天賦秉性。水柔,是秉性。石堅,是秉性。男為剛,是秉性。女為柔,是秉性。女子生來主內,就該相夫教子、侍奉公婆,這就是女子的天賦秉性。一旦違反,便是陰陽顛倒。”

一個杭州大學的學生站起來:“非也,非也。水雖至柔,卻可化冰為堅。金石雖堅,卻可煉化為水。此物理之道,學校老師有講的。姜先生,你沒學過物理,切莫胡亂以此舉例。”

姜希轍的腦筋轉得很快:“水凝堅冰,金石煉水,並非常態,只是權宜之計。只要溫度正常了,水還是水,石還是石。就似女子讀書耕田,也是權宜之計,等天下人丁興旺了,便不用再勞累女子耕田。”

又一個大學生站起來:“女子紡織你怎不說?早在前明時候,就有許多女子做織工。那時人丁興旺,女子同樣出來做工!這可不是什麽權宜之計!”

姜希轍說道:“男耕女織,也是天性。女子做織工,天性使然也,無非是從家裏到了工廠。我認為,只要是紡織工廠,就只能有女工,不能有男工,此男女有別也。就算有男工,也不可與女工同處一室。”

剛才那個大學生憤怒道:“你沒生在窮苦人家,我卻是浙南山區出來的。山區貧苦,我父我母,一般做活。母親晚上要紡紗,三餐要煮飯,白天要去耕地,閑暇之余還要砍柴。而今流行家中養豬,除了喂雞養鴨之外,我母還要打豬草、煮豬食。母親這般辛苦,為何到了你口中,女人就該相夫教子?我母若只相夫教子,我早就餓死了,更何談去讀書,更何談公費考入這杭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