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趙濯塵】

有明一朝,文人結社,多如牛毛。

王陽明年輕時就參加過好幾個,東林黨最初也只是一文社。之前提到贛南的赤水六俊,鄉試回家被反賊弄死四個,他們也是組建了一個赤水社。

報名參加大同社的,當場便有三十多人。

趙瀚也不挑剔,一股腦兒的接受。

只要多搞幾次社團活動,純湊熱鬧的自然暴露,再從剩下的人裏發展核心社員。

靠一幫秀才、童生造反?

靠他們抗擊韃子?

純屬扯淡。

還有河口鎮的鐵腳會,趙瀚也樂於結交。

但是,同樣不能引為倚仗,工會兼混混組織不可靠。

文會的力量可以借用,工會的力量可以借用,費家的力量可以借用。

但是這些勢力,都很難成為趙瀚的基本盤!

沒有基本盤,便如無源之水,便如無根之萍。能一時興起,能順風順水,卻不能遭遇重大挫折。

“諸君!”

吃過午飯,趙瀚抱拳道:“結社之事,咱們改日細談,今蒙督學召喚,須得前去聽候訓誡。”

“且快去,莫讓督學久等了。”諸生說道。

蔡懋德住在客房裏,有一健仆前來開門。

趙瀚問道:“請問閣下,督學可在?”

健仆作揖說:“督學已等候多時,小相公請進。”

此時此刻,蔡懋德坐在案前,桌上擺了筆墨紙硯。

一張草稿紙被攤開,隨手寫著“拔本塞源”、“萬物一體”、“道心精一”、“五教和順”、“格位之論”等關鍵詞。

顯然,此人正在做學問,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學問。

似乎還有哪些關竅沒有明白,蔡懋德閉著眼苦苦沉思,趙瀚進屋了他都不知道。

趙瀚不便打擾,於是悄然坐下,也開始在那兒閉目養神。

良久,蔡懋德突然睜眼,旋即奮筆疾書,草稿紙上又出現十多個關鍵詞。

當他打算正式寫文章的時候,終於看到旁邊坐了個人。蔡懋德擱筆笑問:“來很久了?”

趙瀚起身作揖:“晚生見過督學。”

蔡懋德此刻心情愉悅,越看趙瀚越喜歡,用和藹的語氣說:“坐下說話。”

趙瀚隨即坐下,問道:“不知督學召喚,有何訓誡?”

蔡懋德問道:“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宏論,都是自己想出來的?”

趙瀚回答說:“學生十歲之時,讀《大學》似有所悟。又用四年時間,翻閱儒家經義,才有這貽笑大方的格位之論。”

“十歲?”

蔡懋德又是驚訝,又是遺憾:“四年前,鉛山那個馮知縣,就該推薦你參加神童試。”

明代的州縣長官,可推選十歲左右的神童,不用經過縣試、府試,直接就去參加道試。主考官會特別照顧神童,降低評判標準,優先對其進行錄取。

寫下《三言》的馮夢龍,便是神童試出身,十一歲就做了廩生。

嘉靖朝的趙時春,九歲參加神童試,文章寫得太好被懷疑作弊。

提學官面試出題“子曰”,趙時春立即破題: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提學官驚訝不已,又用“趙時春”為題。趙時春立即破題:姓冠百家之首,名居四序之先。

神童試,比普通道試更難作弊。

但凡選出一個,必受全省關注,若是出了問題,提學官將背負終身汙點。

趙瀚疑惑道:“晚生還很年少,督學為何如此急迫?”

蔡懋德嘆息說:“你若想傳播格位之論,至少得有秀才的功名。我便提攜你,也沒有機會了,明年科試之後,我多半會被調任他職。”

童子試,三年兩考。

明年只考科試,不考童子試,也不錄取秀才。

明年的所有考試,都圍繞著鄉試打轉。科試合格的秀才,即有資格去考舉人,順便借科試來檢測秀才的學業。

蔡懋德已經任職幾年,一般情況下,明年底就要被調走,這個職務不允許做太久。

等趙瀚後年去考秀才,江西提學官已經換人了。

趙瀚說道:“晚生一定勤修學業,誓要考得秀才方可。”

蔡懋德心中疾呼:我等不及了啊!

他想借用“格位之論”,重新解讀王陽明的“拔本塞源論”,誓要重振陽明心學的傳世名聲。

這種情況,趙瀚至少得是秀才,童生的思想會遭人鄙視。

當然,蔡懋德也可以不要臉,不管鉛山士子的非議,將“格位之論”占為己有。

蔡懋德仔細思索,想出一個折衷法子,問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提學官主動收徒,童生還不趕快拜師!

趙瀚起身作揖:“督學好意,晚生心領了,但晚生已有老師。”

不願意?

當面拒絕?

蔡懋德瞬間愕然,心中生出一絲怒火。但他心學功夫高深,立即把怒火壓下,誘惑道:“又不是只能拜一人為師,待我明年離任,你可追隨我履任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