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從未向人道過的陳年往事(第2/3頁)

這是十歲的許策,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感受到什麽是傷心和絕望。

還是這間臥室,許策見到四年前的自己,正捧著劇本異常痛苦地背誦一段文言文的對白,這一天沒有太陽,風也很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細小的雪悄悄飄落下來。

六角形的雪花飄到窗戶的玻璃上,晶瑩剔透,十分漂亮,許策擡起頭無意識地看了一眼,再垂下眼眸時連嘴唇都失了顏色。

許策的愛情死在了一個下雪天,本該是草長鶯飛的春日,卻下起了鵝毛大雪,天色陰暗得像是坍塌下來,寒風刺骨,雪窖冰天。

他的愛情是被他親手斬斷的,然後再被一場恢弘盛大的雪無聲無息地吞噬。

從此以後,每一個下雪天都讓他無比緊張。

其實對於那日的記憶,許策已經很模糊,但是他卻深深地記得那場鋪天蓋地的暴雪同無窮無盡的悲傷一起席卷了他,淹沒了他……那樣寒冷刺骨,那樣潮濕窒息,讓人喉頭發緊,積郁的悲苦死死地壓在了心口的位置。

許策安靜地看著四年前的自己,他用蒼白消瘦的手指用力地攥著衣襟,逼迫自己死死地盯著窗外細小的雪花,然後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我想和你重頭來過。小狼崽,你信我。”

許策想走過去抱抱他,告訴他,別難過,再等一等,你的小崽越很快就回來了,他和從前一樣,很愛很愛你,每一天都愛你,他沒有忘記你……所以,你要加油,還要快快好起來呀。

夢裏面,二十二歲的自己和十歲的自己漸漸變成黑白默片,許策站在夢境邊緣,他知道很快,他就什麽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空間逐漸扭曲變形,他痛苦地捂住劇痛的頭,熟稔地沉默地承受著無休無止,鉆心般的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混沌的大腦終於清明了一瞬,這是在之前的夢魘裏從來沒有遇到過的!許策打起精神,循著這絲若有若無的清明,找到了扭曲空間的一個出口,他不敢置信地慢慢走過去,然後聽見他魂牽夢縈的聲音,一遍一遍溫柔地喊他,“哥…哥……”

許策猛地睜開眼睛,面上痛苦難掩,驚恐未褪,他神情緊繃地看著眼前的人。

面前的池越,溫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睛,低聲問他,“哥,做噩夢了?”

許策愣愣的,像是沒有從夢裏醒過來。

池越的手攏著他的手,嘴唇貼著他的唇,聲音溫柔得如同月光一般,“寶貝,夢到什麽了,給我講講,好不好。”

池越掌心和嘴唇的溫度似乎快把許策燙傷了,許策迷迷糊糊間摸了摸池越的額頭,怕他生病發燒,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全身冰涼。

夜晚的病房很安靜,池越貼著許策的唇輕輕廝磨,他們閉著眼,感受著彼此的氣息。

柔軟的唇舌如同溫柔的心,許策的身體一點點暖和起來,池越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兇,許策的眼尾慢慢洇出緋色,如同點了胭脂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池越才慢慢拉開了倆人間的距離,許策睜開濕漉漉的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池越,心裏被滿滿的柔情蜜意包裹著,他小聲喊池越的名字,聲音裏滿是依戀與深情。

“我做夢了。”許策窩在池越懷裏,“我常常做這個夢,身體好的時候夢得少一些,身體不太好的時候,就幾乎天天都能夢到。這個夢,我從來沒對人說起過……”

“小狼崽,你願意聽嗎?”

池越的手臂緊了緊,把許策的身體用力摁向自己,“我願意,我想聽,寶貝講給我聽,好不好……”

病房裏的小燈一直亮著,靜謐的房間裏是許策輕柔的,好聽的聲音,偶爾會被壓抑的哭聲打斷,然後就會聽到池越耐心溫柔地哄著,抱著,吻著,直到懷裏的人慢慢平復下來,再重新勇敢地接著講那些從未向人道過的陳年往事。

這晚後半夜許策睡得很好,沒有再做夢,醒來後只覺得神清氣爽,他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睡過如此安穩的一覺。

等許策睡著後,池越才後知後覺地體會到摧心剖肝的疼痛,他輕輕地攏著懷裏的人,聽到自己的骨骼和牙齒磕碰在一起的聲音。

他不敢回想許策被噩夢魘住時,一聲一聲無助地喊著爸爸媽媽,一遍一遍不停地練習他們重逢時,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池越將顫抖的嘴唇輕輕貼在許策柔軟的發頂,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一箭穿心。

他痛得喘不過氣來,恨不得立刻回到許策十歲的時候,把小小的寶貝緊緊抱在懷裏,恨不得回到重逢之日,把一臉戾氣的自己生生打死。

悔恨難當的眼淚懸在赤紅的眼眶處搖搖欲墜。

月華如水,許策的睡顏平靜美好,良久,一串淚掉在了許策的面頰,竟像是許策留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