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2頁)

周溪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又說了句什麽。

在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裏,所有爭辯都被山風攪弄得虛無模糊。

陶野望過夏星眠和周溪泛推推搡搡歡笑著的背影,又望向不遠處正閑散悠然作畫的夏懷夢,她正在舉著小小畫筆,丈量天邊無限綿延的群山。

烤爐的熱氣從手下蔓延上來,肩頭與胳膊被清冷的風吹得冰涼,握著烤串的手卻被烘烤得溫暖舒服。

陶野打從心底裏滿足地嘆出口氣。

笑意像被刻上地、鐫在了她眼角眉梢每一寸。

夏星眠和周溪泛走了好遠,才走到釣魚的岸邊。

兩人把釣魚椅沉在鵝卵石的縫隙裏來回擠弄,等四個角都穩固了,才安心地坐上去。

掛上魚食,甩下竿子。

「撲通」兩聲,線就埋在了水裏。

她們先是打賭誰釣上來的魚多,然後笑著聊了會兒最近幾天有意思的事。聊遠了,不免又聊起當年在中學與大學時的回憶。

細數來,感慨日往菲薇,月來扶疏,一晃眼,不知不覺都已過去了那麽多年。

“總覺得我們還沒有長大,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用操心的學生。可是認真想一想,我們也已經都25歲了。”

周溪泛懶懶地陷在釣魚椅裏,又嘶一聲。

“哎——不對,年底我過了生日才是25歲。”

夏星眠:“畢業好多年了。”

周溪泛:“那可不……”

夏星眠:“畢業後,我滿世界遊蕩,也少見你了。你這幾年……究竟什麽樣?”

周溪泛:“還可以吧。”

夏星眠:“我是說……感情方面,究竟怎麽樣?”

周溪泛抿著嘴,沉默了一陣子。

她忽然又笑了一聲。

“還能怎麽樣。以前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夏星眠猶豫道:“要不……我去問一下我姐,不管怎麽樣,總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

周溪泛:“或許也不會拖下去了。”

夏星眠一愣:“什麽意思?”

周溪泛:“就是這個意思,我和你姐……”

夏星眠追問:“說明白點好麽。”

半晌。

只聽得一聲幽幽嘆息。

“小的時候,從來都是我去你家,主動找你,還有她。我會帶著我覺得最好吃的和最好玩的,給你一份,給她一份。

她比我們大,是大孩子,不屑搭理我,我也沒覺得任何不妥。後來,她跟家裏鬧翻,一聲不吭地走了,還是我每年暑假一次又一次地跑去暨寧。即使那裏沒有她,我也像個傻子一樣呆在她住過的房間,抱著她的舊畫發呆、睡覺。”

周溪泛合緊外套領口,免得寒風吹進去。

“幾年前,她帶著一個小孩回來,我才知道,她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經結婚生子。我懊惱過,怨恨過,起過報復她、捉弄她的心思,也為她喪過良心。

可是到最後,還是選擇向她坦白了你的行蹤。在她最擔心你的時候,又默默地陪在了她身邊。

我本可以回岸陽,直接繼承總公司的事業,可是為了陪她,我寧可留在暨寧,守著那一個小得可憐的分公司。”

周溪泛望向平靜的水面。

“這些年,你在外面,我就代替你守著她。我幫她帶孩子,也幫她打掃山莊的衛生,修剪山莊的花花草草。

幫她煮茶,幫她收拾畫具,幫她洗碗,洗衣服。我連我自己的衣服都沒有洗過,卻幫她洗了好多好多次。其實她什麽都明白,她能明白我的每一次試探,但是……她每一次都只會選擇裝傻。”

夏星眠扣緊了椅子邊緣,眉眼也跟著沉悶起來。

“這輩子,我攆著她,真的攆夠了。”

周溪泛彎起唇角,眼底幾分釋然。

“這次在雲州,就當是陪她最後一程。下一次回岸陽,我應該……會去見見媽媽給我介紹的新對象。”

夏星眠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什麽挽留的話來。

她是最明白周溪泛的一個人。所以,她完全能理解這種經過漫長的失落後,已經無力再堅持下去,只想解脫的感覺。

風又狂肆地刮起來。

有明顯遞增的潮氣,與吹在臉上,愈來愈密的雨絲。

“下雨了……”

夏星眠伸出手,接了幾滴雨。

水面的漣漪逐漸亂起來。

“走吧,這魚暫且是釣不成了。”

周溪泛從舒適的釣魚椅中使了點勁才站起來,骨骼發出因久坐而疲態的摩擦聲。

她們夾著折疊起來的釣魚椅和魚竿,頂著細密小雨快步走回棚子那邊。

棚下,陶野已經烤好了一爐的肉,滾滾熱氣從爐中溢出,飄到棚外時又即刻被雨打散。肉的香氣混在風裏,遠遠就能聞到。

夏懷夢也剛回到棚子下面,額前的碎發濕著,正彎腰擦拭被淋濕的木質畫架。

畫架上,一幅還未完成的油彩畫,被雨淋得色塊模糊,迷離徜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