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所行皆歧途

快要過年了。小夏星眠去了山上,和Charlie的樂團一起籌備那場即將讓她一鳴驚人的演出。

夏星眠這邊搬家也搬得差不多了,去附近采購生活用品時還特意置辦了不少年貨。

她很久沒有過一個像樣的年了,如今好不容易閑下來,看見什麽都想買來消遣,春聯,福字,成捆的糖和瓜子。

把買的東西塞進後備箱時,夏星眠發覺自己好像買得太多了。

或許應該給姐姐送一些去?

這次過年,她總得陪在姐姐身邊。

年三十頭一天晚上,夏星眠因為思考以什麽借口送年貨給陶野這個問題失眠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兩點多,一邊覺得有心事還沒放下不肯睡,一邊又困得不行。半夢半醒間,好像是做了一個夢。

夢裏彤雲密布,暮色四合,目光所及的草地開滿了清香的小花,天際之間鋪滿火燒似的余暉,雲蒸霞蔚。

陶野的背影在離她數十米之外的夕陽下,雙手背在腰後,一只手握著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說話,也不回過身來,只是站在那裏看著遠方。

夏星眠不敢上前,只是待在原地默默看著她。

漫長的時間挨過去,長得恍如過了幾個世紀。天邊永遠都是那輪搖搖欲墜的夕陽,黑夜與晚星似乎永遠不會來臨。

清冷的風第八十三遍吹拂草坡時,夏星眠醒了。

在夢裏,她和陶野沒有任何的交流,也沒有觸碰。她甚至都沒有往前邁一步。

她以為能這樣守著她,自己應該能夠滿足了。可夢醒後再回想那晚霞裏的孤獨背影,她才發現自己的心還是會好疼,胸口仿佛被什麽緊緊地攥起了。心臟擠壓得只剩褶皺,和褶皺裏的血。

她翻了個身。

閉上眼,好像還是能看見陶野孤零零的背影。

於是這晚再也沒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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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除夕,下午,臨近年夜飯的時間。

夏星眠拎著兩大袋子的年貨,眼睛下有徹夜失眠的淡淡青色。她第一次以陸秋蕊的身份進到陶野的小區裏,站在這間她曾經和陶野一起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房間外。

她還是沒有勇氣見一見陶野。

她只是敲了敲門,將東西都放下,然後轉身走到了拐角後。

沒多會兒,她聽到了防盜門打開的聲音,塑料袋被拎起的窸窣聲。但是很久,都沒有屋門閉合的動靜。

過了好陣子,有粥被煮糊的味道飄過來。

仿佛還能隱約聽到粥在鍋裏咕嘟咕嘟冒泡的細微響動。

糊味越來越濃,鍋蓋也被頂得發出噠噠聲。門終於被關上了。

哢嚓一聲,落在了夏星眠心坎上。

某些念頭也隨之被重重地鎖進了心底。

電梯上來,又下去,來回好幾趟。她盯著電梯旁變化的數字,腳都已經站得沒了知覺。

她本來想放下東西就走,但站在離陶野這麽近的地方,她又不舍得走了。

最後,她貼著墻根坐了下來。什麽都不做,只是垂著頭安靜坐著。

這個除夕夜,是她過的第二遍了。夏星眠本以為這一次自己總不會留下和上一次一樣的遺憾。畢竟一個坑,誰還能跌倒兩次呢?

可她現在才發現,不能和陶野在一起,再過千遍萬遍,都是同樣的遺憾。

她在距離陶野最近的樓梯間坐了整整一晚。

午夜零點到來的時候,煙花在小格子窗外一朵朵燦爛綻開。明暗的彩光在夏星眠的臉上晃過。

煙火的顏色映入她的雙眼,在低垂的睫毛縫隙中反射出點點搖晃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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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後,很快就迎來了她當年一鳴驚人、打開前途的那場音樂會。

小夏星眠參與的那場演出當天,夏星眠也去了。

她坐在比較靠後的位置,隱藏在昏暗的觀眾席中,戴著帽子,沒有人注意到她。

但她注意到了前排VIP座區,有兩個很熟悉的身影。

夏星眠沒費什麽功夫就認出了那是陶野和夏懷夢。

這場演出,她們居然是坐在一起的。

那時她在台上彈琴,聚光燈下專心致志,竟從未發現過這個巧合。

她看見陶野和夏懷夢好像在聊天,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她們的話題,會是關於我嗎?

夏星眠看向夏懷夢的背影。

姐姐會怎麽聊起我?

她眼一轉,又看向陶野的背影。

姐姐……又會怎麽聊起我?

在無端的幻想中,演出落幕了。音樂會結束後,夏星眠目送陶野和夏懷夢先後離去,然後默默獨自離開。

後面的發展,她再清楚不過。

年輕的自己會一頭紮進鋼琴帶來的榮譽與坦途中,在國外流連大半年之久。再回來時,愛情與親情都是一塌糊塗的局面。

即便知道了結局,在看著它無可奈何地墜入深淵時,她還是忍不住痛苦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