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鳶尾花下的過往

周末的清晨,沒有工作,沒有鬧鐘。

陽光慵懶,透過窗簾的縫隙悄悄鉆進來,在被子上投下一道光縫。

雖然出了太陽,可這個季節,還是有些冷的。

床上的人還沒有醒,側躺在松軟雪白的被子裏,蜷成一團,一只手緊緊握著另一只手的手腕刺青,鼻尖布滿又密又小的汗珠。

“不……”

細碎的一些單音字從她唇齒縫裏溢出,手指握得發抖。

噩夢驚醒,漉濕的睫毛猛地擡起。

在醒的那一刹那,她習慣性地蹬了一下腳,本就只蓋到手臂的被子滑到了床下。

陶野緩緩吐出一口氣,睡夢中手指握合得太久,筋肉都酸痛。她坐起來,帶著初醒的懵懂,揉了揉有些亂的長發。

然後她看見了床下的被子。

“又踢被子了麽。”

她咕噥著,撿起被子,還自言自語地和被子道歉。

“對不起啊,天天都踢你到地上去。”

她擁著純白色的被子坐在床上,看起來好像一朵裹在白色包裝紙裏的花。

清晨的第一朵玫瑰,還帶著昨夜酣睡後晶瑩的露水。

等徹底清醒後,陶野想起今天沒有工作,她準備給家裏大掃除來著。

於是她先起了床。

第一件事,從床頭櫃拿出一只新口罩戴上。

走到客廳,她捏著口罩鼻梁金屬夾,說:“小滿,姐姐一會兒要噴點消毒水,先帶你……”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轉過頭,看向角落裏那個已經空了的狗窩。

半晌,她才有些遲鈍地擡手,從耳朵上拉下了口罩帶子,摘下這個已經沒有必要的防護。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她很懂事地自己安慰自己。

“至少它走的時候是很開心的。而且,我不用再戴口罩了。”

難過在所難免,不過她也習慣了這種來了又去的過程。

其實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亦或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本質都是一個又一個只能陪伴她人生中有限路途的旅客。

她沒覺得這樣很悲慘。

相反,她覺得這樣挺好。

大家在屬於自己的站點下車,這再正常不過了。她不會貪得無厭地想要他們多陪她一程。

她只會感恩:曾經相遇過,已經是彌足珍貴的緣分。

知足常樂。

只要及時知足,負面情緒就永遠不會壓倒正面情緒。

陶野收拾好了心情,哼著自己編的小曲兒,繼續她的大掃除計劃。

“洗地板——洗地板——洗完地板洗欄杆。洗欄杆——洗欄杆——洗完欄杆洗毛毯。洗毛毯——洗毛毯——洗完毛毯洗床單……”

她把所有押「an」韻的物品先洗了,然後看著剩下的,嘶了一聲。

“嘖,你們這些不押韻的,該從哪件開始呢?”

正思考著,手機忽然響了。

陶野接起來,“喂?”

電話這頭是夏星眠,她敏銳地從陶野說「喂」的語調裏精準品讀出了情緒,於是也跟著陶野一起開心:“怎麽,感覺姐姐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陶野輕笑:“因為今天不上班啊,我就有時間可以把所有東西都清洗一遍。”

夏星眠和陶野生活過相當長的時間,所以她知道陶野很愛幹凈,愛到幾乎是潔癖的那種。

女人愛幹凈很正常,她也從未多想過。

唐黎抱來了文件正想匯報說明,夏星眠壓了壓手,示意她先別說話。

她握著手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彎了腰趴在臂彎裏放軟了語氣:“不用上班的早晨,做做家務,想想就很愜意呢。”

陶野那邊應該開著免提,掃地的聲音特別清晰:“陸總還在上班?”

夏星眠:“是啊,最近忙著工作交接。”

陶野一開口,又是熟練地把距離感控制在關心和客氣之間,給人感覺聊下去也可以,不想聊也能隨時無所顧忌地中止。“要跳槽麽?”

“準備出來單幹了,自己開公司。”

“會很累吧。”

“怎樣都是累,自己單幹能多賺一些。”

“那就希望陸總一切順利了。”

夏星眠向後靠進座椅裏,輕聲說:“上次酒吧裏那些話實在是太唐突了,抱歉,希望沒有嚇到你。”

那天事後她靜下心來細想,自己也後怕。當時上了頭,竟然有了打破邏輯鏈的想法,卻忽略了命運線被更改後的蝴蝶效應。

如果這個莫比烏斯環被拆毀,她的靈魂都未必還在這個身體裏,更別說還記得上一秒對陶野的表白了。即便陶野答應了她,她們怕是也沒有辦法在一起的。

好在,陶野也沒答應。

她心裏酸酸澀澀的,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過有一點好處:知道陶野不會答應之後,她可以放肆地對她說喜歡了。

反正……說再多遍也沒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