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頁)

趙雯笑著嘆氣,“唉。說你傻吧,你也挺聰明。說你聰明吧,你又帶著點勁勁兒的傻倔。”

陶野含著杯沿,霧氣氤氳著她的雙眼。

“這不是倔。”她在霧氣中輕眨眼,“有句話說得好啊——「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蟲」。”

“哎,得,又說些我聽不懂的酸話……”趙雯打趣,“真不愧是上過兩年大學的文化人。”

陶野笑道:“你又笑我,我們明明都一樣。”

趙雯:“不不不,你可不一樣。”語氣稍頓,忽然認真起來,“說真的,要是當年你媽不出事,你沒有半路輟學,如今你未必會淪落到這種風月場所的。”

陶野聞言,眼神微變。

“是啊,如果當年堅持把大學念完……”

她忽然有點走神,喃喃自語。

“如果,那時候也有一個人幫幫我,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

深夜,淩晨兩點,陶野結束了今天的工作,換好衣服背著包離開。

果然雪下大了。一片一片的,像鵝翅下最豐滿的絨毛。

她拿出折疊傘撐開,走下台階後的第一步,踩進了綿軟的新雪裏。

她拿出手機,給夏星眠發了一條消息。

【小滿,外面雪好大。明早起來出門的時候記得帶傘。】

按理說這會兒夏星眠已經睡了。可十秒後,對話框居然跳來了一條新消息。

【確實很大。】

陶野站定在原地,單手打字:【你還沒睡?】

夏星眠:【你擡頭。】

陶野有點懵地擡起頭,猝不及防,看到街角的那個女孩。

她穿著單薄的風衣,米色的圍巾繞了三圈,裹到了下頜,露出一點白毛衣的高領。

黑發柔順地披在肩上,發尾隨著冬夜的風微微晃動。皮膚凍得蒼白,眉間淡淡地展著。

她沒有打傘,發頂積了一層雪,睫毛也結了霜。

仿佛冰雕的天鵝。

姿態是孤傲的,孤傲是脆弱的。不能碰,一碰就碎。

“姐姐……”

她霜白的睫毛擡起,不等陶野開口,自己先把這份孤傲打碎了。

陶野忙走過去,傾過傘,用手去拂夏星眠頭頂的雪。

“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

夏星眠直直地盯著陶野,幹涸的嘴唇動了動,眼底都有血絲。

開口時,她有點猶豫。

“就……你也知道,我現在什麽都很不方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

“我就想過來,問一問你,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住?”她說完,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忙找補,“畢竟我現在只有一只手……”

陶野這才明白,夏星眠終於把傍晚那句悶在心裏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我只有一只手,所以拿不穩鍋鏟。

——我只有一只手,所以削不好蘋果。

原來是想說:

“一起住”。

夏星眠聲音越來越小,目光也躲開了,瞥著雪地,“我只是覺得面對面問你會好一點,你……別怪我跑到這裏來。”

陶野摸起了下巴,故意拖長了「哦——」的一聲,“這是件大事啊,我得考慮一下。”

夏星眠很認真地問:“你要考慮多久?幾天?”

陶野:“這很重要嗎?”

“當然……”夏星眠正經地點頭,“要是超過一個月,可能就愈合了,那我還怎麽……”

她說一半,發覺了自己的失言,忙住了口。

陶野笑了笑,選擇不去深想。

其實她不在意「手傷」到底是真正的理由,還是一個借口。

她看得出,夏星眠需要她。很明顯,夏星眠看她的眼神,比之前多了一種類似於患得患失的情緒。

她牽起了夏星眠的手,又向那邊多傾了一點傘,帶著她向東邊走。

“我家裏不大喔,也是一居室。今天沒有特意收拾,茶幾上會有點亂,你別笑我。”陶野輕柔地警告。

夏星眠有點沒反應過來,“你答應了?”

陶野笑,“沒辦法,看你這麽可憐,就撿你回去好了。”

夏星眠沉默許久,到最後,也只小聲說了句:“謝謝……”

陶野補充:“有條件的。你得答應我,住過去以後,不準再為別的事分心了,好好念書,別耽誤學校裏的課。好麽?”

夏星眠乖乖點頭:“嗯,好。”

兩個人並肩走在巷子裏,雪地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路燈映在雪上,在寒冷中,塗上一層橙黃色的暖意。

夏星眠放在風衣口袋裏的右手揣得更深了一點。

她突然意識到,她正戴著陶野送她的圍巾,手上打著陶野幫她付錢的石膏,走在去陶野家的路上。

她的生活,正在被一束名叫陶野的光包裹著。愈裹愈緊,愈濃愈烈。

愈來愈掙不脫,離不開。

她忍不住心裏的悸動,終於,試探著,向陶野問出那個盤桓在心頭許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