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他的指腹擦過寒酥的耳朵尖, 帶來一點溫熱。那一縷隨風不安分輕搖的發絲在他指下乖順地躲在她耳後。她慌亂飄搖的心也慢慢穩下來。

封岌收回手,將為數不多的兩塊柴木扔進火堆。

木柴偶爾噼裏啪啦地響一聲,在寂靜的夜裏,在沉默的兩個人之間顯得異常清脆響亮。

好半晌, 寒酥才平息了落淚, 輕輕轉過臉去, 望著徐徐燃著的火苗, 望著落雪義無反顧擁抱烈火又葬身於烈火。

她不知如何面對封岌,歉意低聲:“是我連累將軍。”

“這話不對。”封岌反駁, “他們因我而挾持你, 你是被我連累。”

寒酥慢慢擡眼望向封岌。她眼眶裏還有淚, 微濕的視線給封岌蒙了一層不真切的溫柔之意。

有很多話堵在寒酥心裏, 不是她不願意與封岌說, 而是她自己也沒有理清頭緒。

她只一遍遍在心裏問自己——她能給封岌什麽?她一無所有,什麽都給不了他。

長舟又從院外進來, 稟告:“將軍, 聖上親自帶著禁軍來到青柳縣,正往善堂的方向去。”

封岌臉色頓時微沉。他略思量, 下令:“立刻將我母親從善堂接走。”

“是!”長舟轉身就走, 剛邁出一步又停下腳步。他轉過身望向封岌, 遲疑詢問:“將軍, 您的傷……”

“無礙。”封岌面色如常道。

長舟打量了一下封岌神色,不再說其他,腳步匆匆地往山下去。

封岌收回視線望向寒酥, 發現她還看著他胸口的傷處。

“將軍, 我們什麽時候下山?找大夫給您處理了傷口才好……”寒酥道。

“這雪恐怕要下起來。天黑山路不好走, 我們等雪停再走。要起風了, 我們進屋裏去。”封岌站起身,朝寒酥伸手。

寒酥朝封岌伸出手,恰巧有一片雪落在她手背上,帶來一陣涼意。等她將手遞放在封岌掌心,頓時感覺到他掌心的溫暖。

這處土匪窩早就廢棄,處處破敗得不成樣子。封岌熄了院子裏本就將要燒盡的火堆,然後在院子裏找尋一番,找了個窗扇完好的屋子。那裏面還留著這夥刺客居住過的痕跡。

封岌怕寒酥怕黑,他尋到唯一的一根蠟燭將其點燃,漆黑的內屋終於亮起來,雖然燭光十分微弱。

寒酥在屋子裏找了找,找到了水,卻因為是那些殺手留下的東西,不敢用。她轉頭望向封岌,見他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來,鋪到石板床上。

她朝封岌走過去,再次蹙眉問:“真的不用現在就尋大夫嗎?”

“不用。我歇一會兒就好。”封岌坐在石板床上,倚靠著床頭墻壁,閉目養神。

寒酥立在一旁,不敢亂走動吵擾了他,時不時望向他胸前的傷處。縱使避開了要害,可確確實實整個匕首刺進去,傷口多深啊!

封岌睜開眼睛,他對寒酥笑笑,道:“別傻站著,上來歇一會兒。”

寒酥點頭,在他身邊坐下。封岌伸手攬過她的腰身,將人帶進懷裏。他溫聲問:“有沒有害怕?”

寒酥誠實說:“有一點。”

封岌摸摸寒酥的頭,手掌托著寒酥的頭側,將她摁在他胸膛讓她靠著。他哄慰:“沒什麽可怕的。”

說話如下令的人,安慰人時言語之間的力量感,總是那麽讓人踏實安心。

寒酥難得乖順地偎在他懷裏,不含目的與演戲。

她的眼睛一直是濕的,她很努力克制不落淚。她靠在他懷裏,距離他另一側胸膛上的傷口更近了,一雙眼睛便更不舍得離開他的傷處,始終擔憂著。

封岌發現了。他伸手,寬大的掌心捂住了寒酥的眼睛,道:“閉上眼睛休息。”

寒酥的視線一下子暗下去,一片黑暗卻並不令人心生恐懼,是另一種深沉的安全。

一些沒能忍住的眼淚,悄悄染濕了封岌的掌心。

窗外有風雪,只一根蠟燭微弱點亮的昏暗屋子裏,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都淺淺地睡著了。寒酥睡時手也捏著封岌的衣角沒松開。封岌捂在寒酥眼睛上的手掌也一直沒放下。

窗外的降雪沒有要停的趨勢,反倒是風聲呼嘯起來。

本就睡不沉的寒酥立刻醒過來。

“將軍?”她輕聲喚。

沒有回應。

寒酥小心翼翼地捧著封岌捂在她眼睛上的手,將它挪開。她在他懷裏擡起眼睛望向他,卻驚愕發現封岌臉色蒼白。

寒酥大驚,立刻顫顫伸手,將手心貼在封岌的額頭。熱度燙了寒酥的手心。

他發燒了!

寒酥一下子坐直身,心頭狂跳。他什麽都沒說,可必是很不舒服了才會說想要歇一會兒。

封岌亦未睡沉,他未睜眼,開口:“無礙,我小睡片刻。”

他仍舊用溫和沉穩的語氣,可寒酥聽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疲憊。

寒酥說好,安靜地坐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