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將軍可以忍這藥, 我應當也可以。”寒酥說。

封岌皺了下眉。他不希望寒酥在這樣的事情上逞強,畢竟他親身經歷過,也知道最後一日的藥效有多難熬。

他剛要勸寒酥,寒酥搶先又開口。

“我也想知道可以想一個人想到何等程度。”她聲音低低的, 噙著一點沙柔。

她總要做些改變讓封岌看見, 她總要讓封岌相信她是真的心甘情願留在京中等他。

封岌微怔之後, 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後, 封岌視線慢慢下移。她沐浴之後換了寢衣,不似旁人一身雪色寢衣寢褲, 她一直喜歡在寢褲外面再套一層布料輕柔的裙子。此時, 她裏面沒有寢褲, 輕柔的裙料貼在她腿上, 即使是在光線不甚明朗的夜裏, 也隱約可見輪廓。

寒酥順著封岌的視線望了一眼,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裙子。隨著她的動作, 裙料更貼身, 也映得更清晰。

封岌收回視線,他將手裏那條工整疊好的寢褲放在一旁, 然後轉身朝一旁的衣櫥走過去。他打開衣櫥, 在裏面翻了翻, 給寒酥找出一條新寢褲, 朝她走過去。

寒酥用手壓了壓心口,去壓那份尷尬,努力不去回憶剛剛的事情。在封岌走到她面前時, 她盡量用平靜的表情面對他, 朝他伸手去接。

可封岌並沒有將新的寢褲遞給她。他在她面前蹲下來, 說:“擡腳。”

寒酥僵在那裏沒有動, 直到封岌握住她的腳踝,她才勉勉強強地配合擡腳去穿。

封岌又親了一下。

寒酥幾乎站不穩,踉蹌著向後退了半步,後腰抵在桌邊,桌上魚缸裏的水一陣晃動。

封岌站起身,用微蜷的食指輕碰了一下自己的唇。他對寒酥說:“如果想要解藥了,隨時和我說。”

寒酥胡亂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封岌的話。

封岌望著她臉上的緋紅,突然輕笑了一聲。

寒酥顫睫擡眸望向他,剛要問他笑什麽還未開口,封岌俯下身來,用臉頰貼了一下她發燒的臉。

一觸即分。

封岌將寒酥抱起來,將人送到床榻上,又給她仔細蓋好被子,溫聲道:“好好休息。”

直到封岌走了之後很久,寒酥仍舊一動不動。又過了好久,她才慢慢攥住被角,將身上的被子往上拉,將自己整個人都藏起來。

寒酥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對手是封岌,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會輸掉多少。

封岌回到銜山閣,長轅正等著他。

封岌往前走,長轅一邊跟上他,一邊向他稟事,稟告皇家幾位皇子最近的異動。太子被廢,其他皇子裏面自然有那麽幾個不安分不聰明的,要跳出來攪鬧一番。

封岌皺眉。

他是真的不愛聽這些爭權逐利的皇家勾心鬥角,可他不能真的完全不理會。

封岌停下腳步,望著寂白的夜幕。皎月當空,靜謐美好。可他總覺得和在邊地時擡頭既望的月亮不太一樣。

他恨不得現在就率兵出征,完成多年夙願,亦是完成身為武將的最高使命與榮耀。可偏偏黨羽紛爭,如今後方不安,現在出征是行軍打仗的大忌。

當初一盤散沙,他為了更有效率地調兵統籌造就了功高蓋主的盛象,如今這竟成了他邁出最後一步的阻礙。

“將軍,屬下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長轅道,“說出來是殺頭的罪名,不說出來又憋得慌。”

“你說。”封岌停下腳步。

長轅咬了咬牙,跪下說話:“功高蓋主不是您的錯。就算您自立為王,也是萬民所向!”

封岌望著跪在面前的長轅,他面色平和,眼底也無波。他對長轅能說出這些話並不意外,他也清楚他的屬下之中有太多人是和長轅一樣的想法。

見封岌不言,長轅有些急,他又說:“將軍,您英明神武功高萬代,是實至名歸!就算您沒有這個想法,可是您也看見了皇家和那些腐朽的老臣對您是什麽態度!他日北齊平定,宮裏立刻就要收您的兵權。恐怕不僅僅是收權,還會陷害性命!”

涼風吹動枯樹沙沙,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被吹落,落在封岌的袖口。封岌瞥了一眼,伸手將其拂去。他轉過身去,面朝南邊的方向。

那是他母親的住處。

他有不能造反的理由,無關道義與名聲,無關兇險與喜好。

他姓封,永遠只會姓封。

封岌已經開始給自己寫結局。一個讓所有人都會滿意的結局。

第二天一早,寒酥牽著妹妹去銜山閣,將妹妹交給師從初之後,她自往師父的書房。她到時,封岌和羿弘闊都已經到了。

房門開著,寒酥遠遠看見封岌坐在屏風下讀書的身影。昨天晚上的事情突然襲進腦海,寒酥腳步停頓,心裏竟是生出一絲想要轉頭走開的沖動。

封岌翻書時,擡眼望了她一眼,又慢悠悠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