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封岌輕咳了一聲, 打破尷尬:“藥在左側的抽屜裏。”

寒酥回過神來,立刻轉身去拿藥。她腳步幾不可見地匆亂了一下,又在封岌看不見的時候,擡起手, 用指腹輕輕壓了壓唇角。唇上燒紅, 她輕咬了一下。

拿到藥匣, 寒酥輕輕舒出一口氣。再轉過身時, 又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從容端淑地朝封岌邁去。

她於封岌身前垂首低眉, 木條上刮了藥膏, 小心翼翼塗抹在他腰側的傷處。

只是她再也不敢擡眸去看他的胸膛。

寒酥又拿來紗布一圈一圈繞過封岌的腰身, 將他的傷處仔細包裹。她動作仔細小心, 雖然極近的距離, 卻再也沒有碰到封岌身體。

“好了。”寒酥向後退了兩步。

封岌瞥了一眼,道:“衣服。”

寒酥沒動, 半垂著眼睛不去直視他裸著的健碩胸膛, 說:“將軍自己穿吧。”

封岌沉默了一息,才自己拿了衣服披上。他一邊攏著衣襟, 一邊朝窗下的藤椅走去。他高大的身形坐於藤椅, 衣帶也系好, 道:“開門, 然後拿一卷兵書過來讀。”

寒酥有點意外地望了一眼,又轉瞬了然。

片刻的遲疑之後,她依言走到門口推開房門, 然後折回封岌身側, 拾起他身邊桌上的兵書, 一字一句地讀起來。

“孫子曰:兵者, 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她清冷的聲線似乎總是籠著一層濕漉漉的霧氣,遙不可及中又勾著絲絲縷縷的惑意。

書上文字了了,卻慢慢在寒酥眼前浮現壯闊蒼涼的疆場。而那個久經沙場的人,此時正坐在她身邊,闔目聽著她誦讀。

房門開著,時不時有宮人經過。寒酥眼角的余光瞥到明黃的衣角,知道不知是哪幾位皇子經過。到後來外面安靜下來,沒了人聲。

“可以了。”封岌道,“出去玩吧。”

寒酥將兵書放下,卻並沒有走。

封岌睜開眼睛,帶著幾分放松下來的適意。他望向寒酥,笑問:“改主意了?”

其實哪裏需要她主動求到他面前?她什麽也不說,他也總會幫他擺平一切。他也只是希望她遇到苦難能來找他。

寒酥認真道:“我希望將軍不要管這件事。”

封岌收了笑,盯著寒酥的眼睛:“你確定?”

寒酥點頭。

半晌,封岌收回目光,重新閉目養神不再言。微怒之余,他倒想看看她要逞強到什麽時候。

寒酥對著封岌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

當寒酥邁過門檻時,封岌終於睜開眼,望向她單薄卻筆直的身影。封岌皺眉,頭一次犯難有猜不透之事。他猜不透寒酥想如何自救。

寒酥離去沒多久,雲帆稟告晏世子到了。

晏景予一進來,就笑嘻嘻地說:“嘉屹兄,你可真受歡迎。今兒個多少漂亮小娘子們眼睛掉在你身上。要不是因為你不能成親,那群妞還不知道要孟浪成什麽樣子!”

他這話說得輕浮,實則晏景予今年二十有七,卻連姑娘家的手都沒碰過。

無他,當年追隨封岌立誓的人當中也有他一個。

十幾年過去了,當年受封岌影響一同立誓不滅北齊不成家的人中,有不少人沒忍住偷偷成了親。可也同樣有很多人,至今未成家。晏景予就是其中之一。

晏景予在封岌身邊坐下,好奇問:“看著這麽多小娘子對你青睞有加,嘉屹兄可後悔過當時立的誓?”

封岌將寒酥剛剛讀過的那卷兵書合上,整齊收放。

彼時年少輕狂,整個小鎮屍骨累累血味濃臭,家人亦慘死多位。他怒發沖冠灑血立誓。亦憑著當年一腔赤血,單槍匹馬走到今日威赫。

到了今日,當年血誓早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他的一言一行皆影響頗廣。

“世子又不是武將。想成家就成家,少做無謂的犧牲。”封岌道。

——人都快要憋成流氓了。

晏景予笑笑,沒接這話,而是問:“聽說你受傷了?”

封岌語氣隨意:“我這邊若一直固若金湯,誰也不放心。”

晏景予聽他這話的意思,怎麽好像故意受傷的?他遲疑了一下,再次提醒:“嘉屹兄,別嫌我啰嗦。你得為以後多考慮。”

封岌自然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誰都看得出來封岌功高蓋主,這絕非善事。只是大荊比之北齊,當年國土不足其十之一二,更別提軍力。敵軍圍京都,大荊已半只腳踏進亡國之命。

他若不強勢掌權雷霆手段,造出軍與民心中的神兵戰神之信仰,根本不可能這麽快有今日的歌舞升平。

至於以後?

封岌又望了一眼桌案上的那卷兵書。

他所求,從不是權勢地位。

下午,鸞闕園在各處設了表演台。這邊唱戲,那邊雜耍,還有一些投壺、競詩的小活動。

小娘子若不喜歡熱鬧,則三三兩兩地聚在角落嬉笑言談。時間過得倒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