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第2/3頁)

戚太後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亭子對面。

女兒的聲音繼續傳入她耳中:“可能我是女兒,您對我沒有太高的期許,管我沒那麽嚴,我自然也沒有那麽抗拒您。弟弟呢,他就像小時候的駙馬,我每次看駙馬對陳閣老冷言冷語,對婆母有說有笑的,還曾一路將婆母背回院子,我就想到咱們一家四口。”

“娘,女兒大了,能理解您的含辛茹苦,能理解您是希望弟弟長成一代明君。以前弟弟小,性子未定,您確實該嚴格,您的心血也沒有白費,看看弟弟現在做得多好,自己早起晚睡地用功,也主動跟著閣老們學習處理朝務,他有勇氣推行新政,召見那些藩王們時也毫不怯弱,沉穩有度。”

“娘,這些都是您的功勞,您是聰明人,可有些事旁觀者清,女兒真心覺得,弟弟越來越大了,您也該慢慢地放手了,您再那麽嚴厲地插手弟弟的一舉一動,他會累,會煩躁,會越來越抗拒您。娘,難道您真想你們母子之間越來越難以交心,最後只剩下表面上的孝道嗎?”

都是她的家人,華陽不希望看到母後與弟弟變成上輩子那樣。

華陽記得,她去找弟弟替陳家求情時,弟弟不肯見她,華陽無奈,只好去求母後,可那時的母後,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充滿了對此事的無奈。母後沒有多說,母後身邊的宮人流著淚告訴她,說母後早就去見過弟弟了,被弟弟語氣冰冷地告誡後宮不得幹政。

語氣冰冷,該有多冰冷?

那時候華陽想不出來,也沒有心思想為何母後與弟弟變成了這樣,可隨著這輩子的時間越來越接近她重生的那個時候,華陽曾經的所有不解,也都得到了答案。

公爹的第七罪,是欺君犯上。

但這條罪名其實不能完全算在公爹的頭上。

起因便在上輩子的這個五月,端午過後不久,有一天弟弟在西園設宴,並不是什麽正經宴席,就是他心血來潮叫宮人將他的午宴擺在了那邊,一頓飯罷了,母後也沒有管他。

就在那頓宴席上,弟弟貪杯喝醉了,他叫來兩個教坊司的歌姬,要她們唱民間樂坊時興的新曲給他聽。可是母後早給教坊司定了規矩,不許她們用靡靡之音誘導弟弟,偏偏民間的新曲都偏媚俗,兩個歌姬都不敢唱,弟弟便生氣了,取劍要殺了兩人,被曹禮等人攔下才作罷,然死罪可免,弟弟仍然削了兩個歌姬的頭發。

其實這樣的事,民間紈絝可能都做過,甚至更惡劣的行跡都有。

但一心要弟弟成為明君、自幼對弟弟嚴加管教的母後,絕對不能容忍。

消息傳到母後耳中,母後勃然大怒,叫來弟弟罰跪,且要公爹為弟弟擬寫罪己詔,命令弟弟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讀自己的過錯,還要通曉天下官員。

盛夏時節,當時的華陽在長公主府悠哉避暑,等她得到消息時,弟弟早在朝會上當眾認錯了。

華陽急急地進宮。

以前弟弟有什麽煩心事,都會跟她抱怨兩句,那一次,弟弟閉口不提,她想問,弟弟拂袖而去。

母後則認為弟弟咎由自取,必須用這種方式讓他知曉利害,以後弟弟才不會再做那等昏君之舉。

母後一直都擅長講大道理,華陽無法反駁,而且沒過多久弟弟又恢復了從前的開朗,華陽便沒有多想。

現在華陽才明白,弟弟當時就恨上母後與公爹了。

他是兒子,他永遠都不可能責罰母後,他只能將所有怨氣都發泄在一直都配合母後嚴厲待他的公爹頭上。

欺君犯上,欺是指欺騙蒙蔽,犯上是指嚴重冒犯了皇上。

首輔張磐等人沒有提到罪己詔事件,他們羅列了公爹對弟弟瞞下的很多地方官的折子,他們詬病公爹教導弟弟讀書時經常為一些沒必要的小事高聲呵斥弟弟。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條罪真正的罪因,便是那道公爹親手擬寫並監督弟弟在朝會上宣布的罪己詔。

這次華陽進宮,就是想看看弟弟還會不會喝酒,會不會逼著教坊司的歌姬唱曲,萬一再度發生,她會攔住母後。

可早過了上輩子此事發生的時間,弟弟也沒有想聽曲的意思,他最喜歡的消遣方式竟成了打麻雀。

華陽相信弟弟已經變了,不會再犯那樣的過錯。

但人總有煩悶煩躁的時候,總有會沖動犯錯的時候,華陽希望母後能變一變,明明有更好的勸說方式,不要再那麽嚴厲了,不要再傷弟弟的心,也不要讓弟弟徹底將母後視為太後,一個他必須孝順卻不想孝順的擺設。

華陽擡起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母後。

隨著她的動作,戚太後也低下頭來,看見女兒眼角滾下一行清淚。

戚太後笑了笑,拿帕子幫女兒擦掉:“我都沒哭,你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