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天漸漸黑了。

陳敬宗看看仍然坐在床邊的長公主, 調侃道:“還不回房休息,莫非想留在這邊照顧我一整晚?”

華陽沒這麽想,她並不會照顧人, 留下來只會讓陳敬宗無法安心休養。

她再一次朝窗外看去。

陳敬宗:“去睡吧,老頭子要來早來了。”

那不以為意的語氣, 聽得華陽心裏卻是一陣難受。

陳敬宗慢慢握住她的手,看著她低落的臉龐問:“你是心疼我傷成這樣老頭子都不來看我,還是心疼老頭子明明關心我卻被咱們聯手擺了臉色,這會兒怕是不敢來了?”

華陽不語。

陳敬宗:“瞧瞧,你還嫌我總酸老頭子, 他什麽都沒做只是稍微在你這裏挨了句數落, 你便心疼他了, 我哪回不是非得流點血才能換你一點心疼?”

他身上有傷, 華陽不想這時候跟他拌嘴,心平氣和地道:“父親年紀大了, 平時一顆心都放在國事上, 他是嚴父不假, 可他如果不在乎你,以前也不會那麽忙還要抽出時間親自教導, 愛之深責之切, 父親就是這樣的人。包括他在外面從不誇你,那也都是禮節使然,別人越誇你, 他做父親的越要自損。”

上輩子華陽眼中的公爹, 幾乎等於完人。

這輩子她發現公爹也有一些可大可小的問題, 但公爹對朝廷嘔心瀝血, 這點毋庸置疑, 所以華陽希望他老人家除了國事,家裏這邊什麽都不需要操心,可今日她訓了公爹一頓,為了搬回這邊方便與秦大將軍談話,陳敬宗也故意當眾落了公爹的顏面,弄得親生父子真的仿佛仇人,華陽就怕他老人家難過。

陳敬宗:“我能不知道他是什麽脾氣?放心吧,他在官場混了一輩子,早修煉成老狐狸了,只是現在位極人臣才懶得揣測人心,只管我行我素專橫霸道,反正誰都得聽他的。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這會兒他大概已經猜到咱們在謀劃什麽了,不至於黯然神傷、輾轉反側。”

華陽盯著他看了看,忽然問:“你是不是也挺欽佩他老人家的?”

陳敬宗瞪眼睛:“我沒恨他他就該給陳家列祖列宗燒高香了,還指望我欽佩他?做夢呢!”

華陽笑。

陳敬宗:“笑什麽?”

華陽拍拍他的手,起身道:“沒什麽,既然父親不會來,我也沒必要再留在這裏,你自己休息吧。”

陳敬宗抓住她小手指,華陽怕他牽扯到傷口,不得不坐回來。

陳敬宗咬牙:“故意氣我是不是?什麽叫老頭子不來你便沒必要待在這邊?”

華陽:“你既知道我是故意的,又何必在意。”

陳敬宗:“故意也不行,今晚你不讓我舒坦了,就別想走。”

華陽看看他,突然擡起左手,寬大的緋色衣袖便如一片輕雲,遮住了駙馬爺的上半張臉。

只是長公主的衣袖是最上等的綢緞,哪怕隔了兩層,陳敬宗也朦朦朧朧地看到了她的身影,看見她慢慢俯身靠近。

這一次,幾乎她剛貼上自己的唇,陳敬宗便張開口,同時左手扣住她後腦,不許她蜻蜓點水。

華陽怕壓到他肩上的傷,改用左肘撐著。

親到她快要撐不住了,陳敬宗才意猶未盡地放了她,卻又重新握住她的手。

華陽瞪他:“還沒舒坦?”

陳敬宗面露深意:“心裏舒坦了,別的地方又開始不舒坦。”

華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瞥見個模糊影子便一把拍開他,快步繞過屏風。

陳敬宗看著她在那邊停頓片刻,大概是等臉沒那麽紅了,才迤迤然離去。

長公主一走,富貴進來了,滿臉心疼地看著自家駙馬。

陳敬宗不需要他的心疼:“滅燈吧,我要睡了。”

富貴:……

四爺沒成親前,經常跟他有說有笑的,自打四爺做了駙馬,一顆心都撲在長公主身上,越發沒有他了!

盡管如此,富貴還是把鋪蓋鋪在駙馬床邊,防著夜裏駙馬需要人照顧。

首輔別院,陳廷鑒還在掌燈夜讀,看京城遞過來的各地奏折。

伺候他四十余年的老奴劉叔進來勸道:“閣老,快二更天了,早點休息吧,明日還要伴駕,沒精神怎麽行?”

陳廷鑒頭也不擡地道:“再看一封。”

劉叔搖搖頭,先把盛放熱水的銅盆放到床前。

洗腳水都端來了,陳廷鑒也只能看完一封折子就坐到了床邊。

劉叔蹲下為他洗腳,自言自語似的道:“也不知道駙馬現在如何了,流了那麽多血,我看著都肩膀疼。”

陳廷鑒哼了哼:“自找的,怨得了誰。”

劉叔:“您就是嘴硬,心裏不定比誰都心疼駙馬。”

陳廷鑒:“他都不把我當爹,我為何要心疼他。”

劉叔:“您還真是年紀越大越倔,以前您跟夫人拌嘴,最後可都是您先低頭服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