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2/3頁)

戚太後看向何清賢:“何閣老剛剛入閣,可見過《清丈條例》?”

何清賢道:“回娘娘,陳閣老在給臣的書信中附了一份,只是臣認為此條例不妥。”

戚太後示意元祐帝落座,虛懷若谷地問:“還請何閣老詳說。”

何清賢擡起頭,昂首挺胸地道:“太祖開國時曾經下令清丈過全國田地,當時算出全國共有八百一十二萬頃,按理說,隨著百姓年復一年的開荒,全國田地該越來越多才是,可翻遍二百余年的賦稅賬簿,這地卻是越來越少,若臣沒記錯,去年全國登記在冊的田地,竟然只有四百六十七萬頃。”

元祐帝暗暗攥緊拳頭,少的都是他的地啊!

陳廷鑒道:“所以才要重新清丈田地,讓官紳豪強將瞞報的田地吐出來,登記在冊照常納稅。”

何清賢:“可他們瞞報的田地包括一些沒有瞞報的,也是從百姓手中兼並而得,朝廷這麽一算,倒是承認他們兼並的田地也符合律法了,這叫什麽道理?依臣之見,應該嚴格按照我朝律法重新清丈,凡屬兼並的土地都應查抄重新歸還百姓,拒不歸還的,無論宗室官紳,一律當斬!”

陳廷鑒:“你說的簡單,天下官紳兼並田地者不知凡幾,朝廷既要動用這些官員去清丈田地,又要沒收他們的田地,哪個官員肯做?你當天下官員都如你這般清廉?”

何清賢:“貪官都是一步一步縱容出來的,朝廷早該嚴格依照太祖朝的律法嚴懲貪官了,貪一個殺一個,自然無人敢再貪。”

陳廷鑒:“全都被你殺了,誰替朝廷做事?誰又敢在這個時候當官?官都沒有,你靠誰執行律法?”

何清賢:“總要有人跨出這一步,誰都不去做,光清丈田地有什麽用?你今天查出來一些瞞報的,明年還會有新的瞞報的,他們瞞報了,登記在冊的田地總數不變,這部分就得算在百姓頭上,百姓已經夠苦了,還要承擔貪官們少交的稅,你是要逼死他們嗎!”

陳廷鑒:“這次清丈只是測量田地,各地賦稅總額仍按照去年的執行,把官紳豪強瞞報的田地查出來,百姓們那邊分攤的賦稅自然變少了,難道不是惠國利民?”

何清賢:“你把那些貪官想的太傻了,他們貪了幾輩子,上有政策下就有對策,光我便能想到幾個辦法對付你,首先,你要量地是吧,我可以把根本無法耕種的山林灘塗算進去,這樣地多了,賬本上好看了,可山林灘塗種不出糧食,這部分的賦稅還得加到百姓頭上。”

“其二,我是地方官,我還可以準備兩種弓尺,用大弓尺替官紳豪強測量,十畝地只量出六七畝,再用小弓尺去量百姓的,十畝地量出十三四畝,到頭來反倒成了百姓瞞報田地,賦稅還是壓在他們頭上!”

陳廷鑒:“那咱們就在條例中寫清楚,山林灘塗都不算地,誰敢冒充按律懲處,弓尺由朝廷這邊統一制定發放,地方官敢換弓測量,一經百姓揭發,皆斬!”

何清賢:“可你依然還是承認了土地兼並,宗室官紳手裏大量田地都不用賦稅,他們多兼並一畝,朝廷就少收一畝的稅!”

陳廷鑒:“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如今國庫空虛,鞏固邊防、治理黃河、各地賑災,處處都急需銀子,你一口氣把宗室官紳都得罪了,國庫依然沒有銀子,內憂外患倒是更多了,可行嗎?如果朝廷都支撐不下去,百姓只會更慘,現在有辦法讓百姓先好過一點,讓朝廷的內憂外患少一些,為何不為?就像暴風雨裏的一戶百姓,眼看茅草屋要倒了,他們也想住結結實實的磚瓦房,可他們有嗎?他們的當務之急,就是先把茅草屋漏雨的屋頂修好,找幾塊木板將破爛的窗戶訂牢,磨磨蹭蹭什麽都不幹,茅草屋都要倒了!”

何清賢還想再說,陳廷鑒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你倒是會說會做夢,光靠你的夢能讓天下貪官一日都消失,還是能讓宗室官紳一夜將田地乖乖還給百姓?你真有這樣的本事,我這首輔之位馬上就讓賢給你!”

何清賢:……

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從始至終都不存在的戚太後、元祐帝:……

何清賢終於不說話了。

陳廷鑒的呼吸也慢慢平穩下來,漲紅的臉龐也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白皙儒雅。

兩人同時看向太後、皇上。

戚太後仿佛從一尊雕像復活一般,有了動作,問元祐帝:“皇上意下如何?”

元祐帝咽咽口水,視線在兩位閣老臉上轉了又轉,最終道:“新法依然以先生為主,然先生的清丈條例確實存在一些隱患,還請何閣老逐條彌補,帶內閣重新擬好,再交與朕、太後閱覽。”

陳廷鑒最先躬身,肅然道:“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