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第2/3頁)

“很快,孫通判就領著府衙的人到了,一落腳就命人趕緊審訊,給那十幾個疍民用了刑。我與公孫等人候在院裏,孫通判不許我們進去,他是鎖著門審的,不停逼問疍民把幾十個銀箱藏到了哪兒?是不是扔進了海裏、作了什麽記號?”

“之後,孫通判又說附近幾個海島都有巡哨點,疍民是不可能把銀箱帶上岸的,一定是扔到了海中,要我們沿著岸下水去搜——公孫和楊巡檢便各帶了一隊,急急忙忙地去了。”

這下,晏少昰連案宗也合上了,起身叫了聲“廿一”,擡腳便往帳外走。

他落下一句夾著冷笑的嘲諷:“公孫總兵年十八時,能在海匪窩裏趟個七進七出,幾個兒子不如老子,孫子不如兒子,此一氏,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明顯是有了眉目的樣子,唐荼荼連忙追了兩步跟上:“這是什麽意思?殿下細說。”

晏少昰轉頭看她,眉眼沉峻。

唐荼荼腦袋靈光了,立刻改口:“二哥!二哥快快細說。”

這聲“二哥”,好像是拿他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作琴弦,輕輕撥出了一聲鳴音。晏少昰臉上沒露笑意,但緊繃繃的背肌明顯松弛了下來,腳步稍緩,示意唐荼荼跟上。

“你們是叫人牽著鼻子走了。查竊銀,關鍵不在於這三十萬兩丟在哪兒,而是這些銀箱被誰帶著離了島——你有一條說準了,疍民風評極惡,蓬萊北碼頭多的是漁船,各地豪商運福箱上島,會特地雇一群流民?這太蹊蹺,銀箱運上岸後,豪商必定會派人驗貨,怎可能任由紙皮從眼皮底下過去?”

“只能是這三十萬兩銀錢上了島,又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了。”

唐荼荼忙問:“那我們現在去找什麽?”

晏少昰沉著眉答:“盤問活人,比盤問死物要快得多。”

“文和七年出過一樁大案,有名寺昭隱寺,演了一樁聖僧升天的戲。老和尚死了,燒出一把舍利,之後七七四十九天,他生前住了幾十年的靜舍每日香煙裊裊,一個月裏現了三次佛光。天下信眾雲集而至,人最多的時候,昭隱寺每日要接待兩千多人,香火錢裝箱堆滿了後山。”

“當地官員怕這麽多銀子招來山賊土匪,怕生亂,特特建了一間地庫幫著寺廟存錢。到清點財物的時候,才發現寺廟實存的香火錢跟賬面對不上數,憑空沒了十分之八。”

唐荼荼驚住:“消失了?!”

這不是和廟島失蹤的三十萬兩一樣?

晏少昰冷笑一聲:“世上人人愛財,利字當頭照,行行業業都會生鬼,念經拜佛的也沒什麽不一樣。”

“道家的供神銀,與佛家的香火錢一樣,是不上稅的。信神信佛的人到各地名山大寺去參拜,這叫‘朝山’,一個好廟能帶富一座城,可朝山一路上,遍地都是替豪商、替貪官拆洗黑錢的牙行。”

唐荼荼隱隱覺得這是關鍵:“拆洗黑錢是什麽意思?”

“寺廟、道觀、神堂所得的香火錢,一旦進了門,通通會變成廟裏的公財,信眾貢上來的金銀會直接存入庫,絲綢寶物則就地販售,變成現銀再入庫。”

“這其中,十之一二的錢拿出來修繕廟觀、招攬信徒,十之一二接濟鄉裏,再有一二分買田置地。朝廷厚待僧道戶,不光香火不稅,田畝也是不稅的。”

他還沒大說完,唐荼荼已經被點撥通了。

“也就是說,進了這道門的錢通通會變成一個賬面!各地富紳具體供奉了多少、廟觀存了多少、花了多少、多少拿出去做了人情往來,都從真金白銀變成了一張紙——賬房先生一支筆,想怎麽寫怎麽寫,賬本上劃拉兩下,幾萬兩、幾十萬兩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流出去,反正從來沒人查。”

晏少昰:“正是。”

唐荼荼又去猜:“事兒是前天爆出來的,當時島上的信眾有上萬人,娘娘廟裏邊的看守也得有幾十個,能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把七十多個銀箱帶出去,這是監守自盜!疍民是被提溜出來頂包的!”

監守自盜……

唐荼荼回身,望著那些愁眉不展的真人、衙役,還有一襲一襲緋的青的綠的官袍,裏邊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真切切為了查案的?

孫通判來得那麽快,逼供逼得那麽急,是為遮掩什麽?

“呵,咱們去看看是什麽貔貅,敢張口吞下三十萬兩,”

晏少昰大步向前,厲聲吩咐:“島上指泊司何在?調出這三天裏所有離島大船的船牒,將每條船的間量、倉容、吃水深通通算一遍,尤其貨船,離島的船都該是空倉才對,載貨蹊蹺的,通通令人追上去攔截。”

一層層傳話下去,所有人全忙活起來,唐荼荼回頭望著山肩人滿為患的道場,心跳得砰砰的。

疍民不是賊。二哥是有能耐給他們翻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