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第3/4頁)

說完,她又喝一聲:“讓底下的小船與小船相間五丈,水手不準獨行,四人一隊,互相接應!”

被篩出來的幾十個水手哪個心裏不打鼓?有這麽一遭,卻比頭前謹慎得多了,適應了水溫後才小心往下潛。

大陽天,十七八米的水深,一個照面就能看清全貌。很快,一個又一個水手探頭上來:“大人,照您說得一寸一寸搜完了,水底下別說銀箱了,連銀豆子都沒一個!”

清點完人數,唐荼荼才敢舒口氣,劃去了“鵲嘴尖子”這個疑似藏銀點,再往下看,海圖上一個一個的紅圈看得她心頭沉沉。

蓬萊府衙。

臬台大人眼睜睜看著,一名黑衣侍衛端著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給二殿下糊回了臉上,從發際、鬢角、鼻翼、下頷,一層層地上膠線,細毛的刷子沿著臉輕輕地掃。

那侍衛一個糙男人,做這修面的活兒做得像繡花,好像唯恐摁上一個指印去傷了這張面皮。

殿下閉著眼端坐在那兒,怎麽看都瘆得慌……

臬台歲數大了,盡管方才殿下揭面具時,他已經被嚇了一回,看見此一幕還是打怵,忍不住揣摩這是真的人皮,還是何物制成的假臉。

到嘴邊的話是忖度了又忖度:“敢問殿下,那些鋼材……”

晏少昰:“皇兄做事自有分寸,早早報與皇上了,會免去山東官礦與冶鑄場明後兩年的課額,不課稅,另斥資貼補,督促北方六省多多產鋼。民間承買貧礦、能煉出精鋼的也盡管往上報,亦是大功一件。”

臬台猶猶豫豫,朝著京城遙遙一拱手:“這是皇上的密詔?是要造地宮?”打造一座鋼鐵皇陵?

晏少昰從影衛雙手的空當中瞥來一眼:“大人多慮了。我父春秋鼎盛,他又愛惜民力,陵寢只許起了個底,便是將來鼎成龍去,也是要服古薄葬的——精鋼精鐵這樣耗費民力的事,自然是有大謀劃。”

臬台閉上嘴不敢問了。

又等半刻,殿下那張臉總算描畫好了,鋒利的面容被糊得圓潤柔滑,從一個眉可作刀、鋒芒逼人的將軍變成了一個俊朗書生,站大街上,怕是能招來幾十個大姑娘小媳婦的回眸。

臬台越看,越覺得哭笑不得:“殿下這是何苦啊,您微服出巡也該有微服出巡的排場。”

晏少昰沖他拱拱手,就這一眨眼工夫,氣息全然變了,笑起來活脫脫一個傻書生。

“我這趟是出來遊景兒的,哪敢勞民傷財?父皇反復叮囑要悄悄地出來,悄悄地回京——今日事,還請大人替我周全,別漏了密。”

這麽大一個皇子,跑出來遊景兒,誰能信啊?

臬台不敢細問,送殿下出了門,回書房後鋪紙潤筆,反復思量,到底沒敢落下一字。

天有四時,王有四政,春慶、夏賞、秋罰、冬刑。

風雨肅殺,秋後問斬,年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此時還留著把柄在外頭的都是蠢人,該他們命裏絕。

唐老爺在客舍坐了半個時辰,婢女進來了兩撥,面前茶果點心擺了一桌,他愣是什麽也沒敢碰。

聽到小院外有人行來的動靜,唐老爺起身去看,那走進來的可不就是欽差大人?

“欽差大人!”唐老爺連忙起身去迎,腦子鈍了一拍,還不等他想出應該行什麽禮,年輕的欽差大人已經幾個大跨步邁到他面前,一揖到底了。

“唐伯父,快請屋裏說話。”

唐老爺被這一聲“伯父”叫得呆了,愣愣怔怔跟著他往屋裏走。

只聽欽差先是為假扮他兒子這事誠心實意地道了歉,又說:“我冒名頂替實是不該,只是此次公務在身,我不便袒露身份。”

晏少昰照應著唐老爺坐下,叫婢女重新上茶,擺出了長談的架勢。

“不瞞伯父,我在蓬萊落腳是因為一樁公差,不巧,聽聞伯父有難,倉促趕過來給您斡旋斡旋——鋼材這事,伯父不用擔心,我已經跟臬台大人說清楚了,一應花耗通通掛在工部的賬下。”

唐老爺慢慢恍然:“大人是從工部來的?”

“這倒不是。”年輕的欽差臉上牽起了點赧然的笑意,耳朵尖都露了紅,他燙了兩只茶杯,先給唐老爺奉來一杯茶。

“去年在京城時,我與您家二千金有過幾面之緣,姑娘風采,實令人心折。”

——噢,是荼荼的朋友啊……

至如今,唐老爺已經不清楚荼荼有多少朋友了。

門房上每天都會收著寄給荼荼的帖子、信函、包裹,信自天南地北來,包裹全是麻袋裝的,一麻袋一麻袋地給她寄土——黃土、黑土、紅土、白土,荼荼雇了幾個人,拿這土和泥抹墻,把後院抹得灰一片紅一片。

縣裏醫档局、印坊、工場,一座座高大的建築平地起,唐老爺卻連問事權都沒有。每天一車車的建材打他眼前過,跟車護送土方木材的那幾個灰頭土臉的小管事,腰上掛的竟是銀魚袋,官階足足比他高出二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