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第2/3頁)

唐荼荼回頭望,這座金碧輝煌的樓在她眼裏一下子黯淡了,色澤盡失,醜得出奇。

等回了候館,又是一通紛亂。

家裏的女眷對“淹死”沒什麽概念,京城少河少湖,沒聽過有誰死得這樣不體面,又聽家丁把小姐對著死屍吹氣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丫鬟們都嚇白了臉。

“姐……”

珠珠摸摸她的臉,眼淚汪汪的,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想學話本子裏的仙人,吹一口氣,死的就變活了?”

“珠珠別鬧你姐姐,回你屋去。”唐夫人的心正亂著,不能聽什麽死死死的,把小丫頭攆回房,催廚房燒了三壺熱水,盯著荼荼泡了個熱水澡,擦幹頭發,又盯著她灌了半碗姜湯。

今兒穿出去的衣裳鞋襪都讓奴仆拿去燒了,怕不吉利,首飾沒舍得扔,放匣子裏鎖住了,回頭找個佛寺開開光。

衣裳被拾掇出去的時候,唐荼荼支起眼皮望了一眼,沒力氣吭聲,權當讓母親做個心安。

家裏沒人知道溺水急救是什麽,但關於死人、關於除晦氣的講究,誰都能說出一兜籮。除了珠珠,沒人在意她為什麽要往那女屍嘴裏吹氣。二姑娘發癔症的回數那麽多,再多一件,也沒什麽分別了。

待人都走盡,已是子時了。

唐荼荼蜷在床上,面朝墻,牙齒咬著指關節一點點地磨,在這微弱的疼痛裏冥想,靜心、放空、緩解焦慮。

只是作用不大,無論她腦補大海還是藍天,怎麽也壓不住腹中的饑餓感,那股子餓意,像是要從她肚腹到胸口掏出一個大洞,唐荼荼餓得甚至記不起自己今夜吃沒吃東西。

窗上忽然響起叩擊聲,篤篤篤,三聲,沒人應,又敲三下。

大概是嫌她回應太慢,那扇窗自個兒從外邊開了,一雙手伸到窗台上,放下了……一只砂鍋??

砂鍋孔冒著熱氣,想是燙得厲害,兩只手隔著墊布都端不住。晏少昰站在窗外,頭頂著滿天月光,瞳仁黑亮亮的,只裝下一個她,眼裏是很誘人的一點暖意。

“剛離火的砂鍋羊肉。昨天剛雇的廚子,端過來給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二哥你神了,怎麽猜著我餓了的?”唐荼荼遲鈍的情緒一齊齊復蘇,看見二哥與看見砂鍋的雙份喜悅,把那些壞的情緒全沖了個幹凈。

她忙把桌子騰出來,碰了碰砂鍋耳朵,燙得縮回手,只能看著二哥墊著濕布把砂鍋往桌上挪。

“哎呀,您給我端飯,真是折煞我了。怎麽連個端飯的人手都沒了?”

晏少昰莫可奈何地看著她。他多的是人手可用,只是候館的院這麽小,一個四方院裏六間屋子,從主到仆十來口人都擠在院裏頭,但有一點動靜驚起人來,她家的奴仆大概就要提著扁擔嚷嚷“抓淫賊”了。

窗外又伸進來一雙賊爪子,放下兩副碗筷和湯勺,不知是哪個影衛,頭都沒往窗裏探,溜得比來得還快。

砂鍋一揭蓋,撲鼻的香,那股子羊特有的膻味淡得幾乎聞不著,唐荼荼端起碗,吃了一口又放下,把梳順的頭發紮成丸子頭,再埋下頭去吃。

晏少昰分明看見了她手抖,抖得連碗都端不住。

那胸外按壓是很耗力氣的,她救人的時候,用的不只是雙臂的力氣,整個上身都在用力。一分鐘要上百次的按壓,還得勻著力,次次下壓達到五厘米,這樣高的頻率,尋常人撐兩三分鐘都要累個半死。

力竭了,就該大補。晏少昰隔著一道墻,聽見唐夫人吩咐小廝“去灶房買點好克化的吃食”,那可真是隔著墻都替她不痛快。

羊肉的肥脂全化進了菜裏,肉片燉得軟爛,唐荼荼兩碗下肚,吃舒坦了,鼻頭沁出一層汗。

鍋裏的香辛料包早早揀出來了,她拿舌尖只能辨出黃醬和辣子的味道,微甜、微辣,鍋底鋪了一層綠珠粉,就是綠豆粉條,不配米飯饅頭吃也不覺得鹹。

兩人坐在方桌兩側,你舀一碗我舀一碗,頭對頭安靜地吃,把鍋底的碎粉條都清了個幹凈。

晏少昰也不大敢說話,好幾次才張嘴,又灰悻悻地合上了。沒法兒,右邊大屋裏睡著唐老爺唐夫人,這薄泠泠的墻皮,連那屋的起夜聲都聽得著。

要是只有荼荼一人說話的動靜,還能裝作是她自言自語,可閨女房裏傳出男人的聲音,怕是又要“抓淫賊”了。

下了下飯,又催她去睡。

唐荼荼瞄他一眼,喝杯茶潤嗓的工夫,又瞄了好幾眼,也沒見二哥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在桌上攤開了文書,對著光看起來。

“這是……漕司家的密報?”唐荼荼頭回見這東西,壓著聲驚奇地問。

每一頁都是手錄的,字跡時有分別,像是不同的探子寫下的。也沒什麽條理,前一頁記吃喝宴飲,後一頁就是政事要聞,那一沓十來頁,不知道得看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