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第2/3頁)

救生船局離得遠,落後一腳才趕過來,常居海邊的他們一瞧,就不願再瞅第二眼了,這人臉色青白,已經是具斷了氣的屍體了。救生船局叫的是“救生”,實則常年幹撈屍的活,因為根本救不叠,十個溺水的,八個不等撈起來就斷氣了,一個回了家咳上半月死於肺癆,能全須全尾活下來一個都算造化。

船局的人當下抓著這女屍肩膀,要給她翻個面,倒掉雙耳口鼻中的水,入棺前才不會發臭。

他們才要動作,竟被一旁那胖姑娘推了一把,“都起開,別圍在這兒。”

唐荼荼立刻蹲下來跪坐在自己雙腿上,掰開巧鈴鐺的嘴,伸指往她舌根抹了一把。

兩個船工正躊躇,這賞還能不能要得上。不等張口問,竟驚駭地看見這姑娘扳著女屍的下巴揚起頭,伏下身,把自個兒的嘴對上了女屍的嘴。

一時間,水裏的、船上的、岸上的全嘩然大驚,噌噌噌往後退開了一圈。

唐荼荼誰也不理,捏住巧鈴鐺鼻翼,鼓足腮幫子往她嘴裏吹了兩口氣,邊操作邊一句句默背著急救手冊。

沒有通氣反應,胸廓起伏弱……

胸外按壓,下壓深度五厘米。

第三組按壓,吹氣。

第五組按壓……

周圍的船工越聚越多,望她的目光仿佛撞見了鬼,更駭然的是這死人胸膛一下一下地鼓起落下,可那臉唇還是青的,壓根沒變化呀。

“這是要起屍?”

“不設壇,哪裏能起屍?……是不是在招魂,招回來問問有什麽心願未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唐荼荼一個字也聽不見。她力氣足,按壓頻率也夠快,但隨著手臂發酸、肩膀發木,掌骨都隨著每一次下壓而疼,唐荼荼心也跟著往下沉。

她是救過落水者的,也救過溺了水閉了氣的,但沒一回是這種感覺。手下的巧鈴鐺睜著眼,瞳孔全散了,唐荼荼用著上半身力氣,掌心每一次摁下去,都像是要在這姑娘不厚的胸膛上破個洞。

氣道開了,沒堵塞,可也沒有吐水,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身下女孩幾條肋骨被她的大力壓得咯吱作響,漸漸地,連胸腔的回彈都感受不到了。

有人拍她肩膀,有人苦口婆心勸著“照這麽摁,活人也得摁死了,這身子都僵了,還是趕緊叫殮房”,有的嘆一聲“姑娘節哀”,要把她拉開。

唐荼荼吼了聲:“別動我!有的心肺復蘇要十分鐘才能起效的!”

她咬著牙,調動自己最後一點力氣。那些嘈雜的聲音很快被攆走,身邊一道道注視的目光,全都安靜著不說話。

直到巧鈴鐺鼻孔處,有細小的血沫蜿蜒流出來。

有人慢慢地攏起她的手,把她痙攣的指骨一根根分開。

“曉曉,夠了。”

那兩只手掌溫熱,唐荼荼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鼻腔裏有血,是她摁了太久,摁折了這姑娘的肋骨,要麽是摁傷了肺。可結果是一樣的,巧鈴鐺死了,救不活了。

她多大來著?……好像今年才滿二十,下午離開時還是朵俏生生的花。

唐荼荼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熱騰騰的全往頸窩流:“我人工呼吸是不是做得不對啊,我記不清應該吹幾口氣了……我是不是吹少了……”

晏少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手落下時,到底是順從了本心,把這姑娘摁進了自己懷裏。

湖上風大,兩人都是一身濕水半身的汗,都像河裏滾了一遭,連方才吹胡子瞪眼的叁鷹都沒脾氣了,招呼奴仆劃船上岸,一行人簇擁著往廊心閣走。

這剛入秋,天還不涼,找身毛披大氅都難,還是哪家體弱的小姐車裏備著綢面披風,借過來一件,唐荼荼才將就著遮住身。

“幼微姑娘!幼微姑娘!”

“怎麽好好的就落水了唷?”

漕司家的下人都來了,岸邊擠了幾排人等著接屍首,奴婢們慌亂成一團,沒幾個敢睜眼看屍體,忍著害怕辨出了人,各個難掩悲痛。

披風裹上身,手裏被塞了個小暖爐,唐荼荼全不在意,只盯著席家每個人的神色一錯不錯地看。待看到人群裏那個高個子的仆役時,她忽而一怔。

那席春長身玉立,沉靜地等在岸邊,別人看見屍體驚慌失措的時候,他不緊不慢地脫下青色外衫,蓋住了巧鈴鐺。衣裳很長,從頭罩到了姑娘的下半身。

青衫,蓋住的是白衣。

唐荼荼忽然間抖得厲害,剛養回來的一點溫度全散盡了。

晏少昰第一時間察覺:“怎麽?”

“不對……”唐荼荼死死抓住他的手,好像妄想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什麽不對?”

唐荼荼說:“下午,巧鈴鐺穿的不是這身衣裳,她穿的是條粉裙……我們在樓上說完話,席家這個長隨,說他家少爺知道鈴鐺受了委屈,叫他帶巧鈴鐺上街買身衣裳,買套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