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第2/3頁)

晏少昰木然翻看了兩頁,左邊灌了半腦袋的廁改工程,右邊灌了半腦袋的蒼蠅臭蟲防治。他閉了閉眼,麻木地合上書放在一邊,對上唐荼荼亮晶晶的眼,喉頭吞吐一下,微笑誇獎。

“這書寫得很好,回頭我再仔細研讀。”

唐荼荼:“好嘞!二哥你要是哪兒看不懂就跟我講,我想用最通俗易懂的文辭把這套書編出來,印好以後發到各鎮各村去,未來兩年就奔著這個走——衙門裏的師爺都不大好用,我缺幾個熟悉公文寫作的人才……”

她口中的正事一樁接一樁,怎麽也說不停當。

晏少昰低頭頷首,從澄澈的酒液裏望“月亮”,頭頂的瑩燈投下波光粼粼的影子。

一時間,二殿下悲從中來。

戰場上拼殺大半年,班師回朝的路上,身邊的鐵漢將軍們都變得婆婆唧唧,念叨著什麽“久別勝新婚”。有發妻的念叨發妻,沒娶妻的念叨鄰家小妹,笑得活像一頭頭抱著蜜罐的蠢熊。

他不蠢也不熊,可人非聖賢,他也是俗人,朝著天津策馬狂奔的一路上難免腦補了些俗事……譬如他們倆見了面,相視一笑,牽牽手,逛逛街,說說話,就很好。

他還備了焰火,從京城駝過來的,是今年的新花樣……

要是她像正月見面那回,給他一個“革命夥伴的擁抱”,則是意外之喜……

晏少昰一路想著這個,騎著馬都笑得灌了一肚子風嗝。

直到這花前月下,一場公事匯報,一封公廁化糞池報告,把少年快要開花兒的心摁死在沉默裏。

外頭影衛那是什麽耳朵?聽著裏間殿下說話的調子都不對了,互相一對視,朝叁鷹努了努嘴,以氣音說:“你進去瞧瞧。”

於是鷹哥幹了一杯酒,挑起了大梁,端著兩盤熱菜進去,鬼鬼祟祟瞧了一眼,一看桌上的書和那白封皮就有數了——姑娘天天背著這本《白皮書》,他大致清楚裏頭寫的什麽。

叁鷹直揉腦門,忙展出個笑。

“哎喲,這屋裏怎麽這麽悶呐?殿下和姑娘熱不熱啊?外頭這夥粗人喝得酒氣熏天的,別熏著了姑娘和主子。”

又裝模作樣往窗外一看:“嘿,院裏月色正好,不如設個涼座去外邊賞月。年掌櫃那兒有新出窖的葡萄酒,不辣嗓,不傷神,姑娘嘗嘗不?”

晏少昰會意,也往窗外瞧了一眼:“院裏沒起天紗,我讓他們搭。”

唐荼荼忙說別:“我是什麽嬌貴人了,捱蚊子兩口咬算什麽大事。”

她說了不算,外間十幾雙耳朵,聽見動靜立刻起身出去安排搭天紗了。

殿下十八年的鐵樹好不容易開朵花,要是被滿院的蚊子咬蔫吧了,做奴才的得拿褲腰上吊好告慰先帝爺去。

這夥吃飽喝足的大兄弟們幹勁十足,一刻鐘後,滿園梨花宮燈照亮了遊廊。

月白的天紗罩住這一方天地,遠處柔美的箜篌裊裊和風,而叢深處,蟲鳴聲高高低低。一簇簇淺金色的光霧飄遊著,臨水盤旋,園裏一個個養了錦鯉的瓷缸全發著光,中間那汪清淩淩的荷塘被照得尤其亮。

“這是什麽呀?”

唐荼荼眼睛一亮,以為是螢火蟲,湊過去瞧,原來是一種會發光的蝴蝶,個頭比螢火蟲大得多,也比螢火蟲愛紮堆,一簇一簇的。

晏少昰背著一只手跟過去,這一會兒工夫換了身袍,是唐荼荼以前抱過的那種靛藍色兒,顏色款式分毫無差。

明光光的緙緞面,燈下,愈發襯得他面如冠玉。

“這是薩滿巫教養的螢蝶。”晏少昰道:“此蟲趨水,薩滿巫士會把螢石磨成粉,和著花蜜灑進花叢裏。蝴蝶采粉後,翅膀就會沾上螢石粉末。”

“牧區常有大旱,有時兩個月不下一滴雨,千裏不見水源。此時只有地勢低平的地方才能找著冒水的泉眼——大的泉眼徑如水井,小的泉眼不過兩只拳頭大小,夜裏才露出頭來,白天風一大,又會被黃沙掩埋,只有喜水的蟲子能找著。”

“巫士會挑月朗星稀的夜晚把蝴蝶放出去,成蟲急欲把幼蟲產在水邊的淤泥裏,就會忙著找泉眼——千萬只瑩蝶會聚成一片光,草原上的牧人遠遠看見了,便知那處有水源。”

唐荼荼聽得入了迷。

這是12世紀的盛朝,除了腳下的“中原”匯集千山萬水、是塊風水寶地外,東南西北不是澤國就是大漠與戈壁。未經風沙防治、植被管護過的草原,頂著大自然的殘酷,催生出大漠獨有的浪漫。

可浪漫當頭,唐荼荼還是控制不住地蹦了蹦眼皮。

“二哥……你把蟲子老窩端了帶回來養啊?”

她滿腦袋的“外來有害生物入侵”,看著身畔這些閃著熒光狀似無害的小蝶蝶,唐荼荼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好在二殿下遺憾道:“這東西壽命極短,活不過半月,探子們把蟲窩裝了兩輛馬車,回京路上便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