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第2/3頁)

晏少昰攤開掌心,在燭光下一枚一枚仔細看過,又輕輕攥住,仿佛抓住了倏忽而過的五十年。

這世上有無數一模一樣的銅板。

卻只有一個她。

太陽穴針攪似的疼了一瞬,晏少昰把這三枚銅板裝進一只錦囊裏,貼身裝好了。

北地的窯洞總是冷,軍中最怕奢靡之風,他的營房跟每個小將一樣,磚瓦壘墻、黃泥塞縫,日子一久便走風漏氣的,添幾個爐子也暖不熱。

“殿下,該就寢了。”

營房裏的燈亮了半夜,守門的侍衛不知他在裏邊做什麽,也不敢探頭,只當是殿下高興今夜打了勝仗,無心睡眠。

“就睡了。”晏少昰揮熄燭火。

他手枕在腦後,望著高窗漏進來的月光出神,蜷起的手指有點癢,起身往書案那頭望了一眼,又合衣躺下了。

他總想給她寫點什麽,只言片語也好,可是趕不上了。

明日十七,該是她的生辰了,是“唐荼荼”這具身體出生的日子。

哪具身體也罷,別人都祝她好的日子,缺席了一個他,總是不美的。

他離京前就備好了生辰禮,不知道這年紀的姑娘喜歡什麽,備了好幾樣。這些天悖著心思,成心不去想,拖延到了這一日,終於覺得“遲到的禮物”是一樣遺憾了。

次日清早殺豬宰羊的,軍營裏終於有點過節的意思了。元宵節當天稀稀拉拉掛出來的燈籠,一下子密集了許多。

這群糙老爺們胡子一把懶得刮,卻各個都會縫衣補襪,糊個燈籠不過三兩下的事兒。

江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長身體的年紀耗空了精力,後遺症也來得又疾又猛,他全身每一根骨頭每一個關節縫都是疼的,自己舒展了好半天。

昨日追殺元人,戰死八百余眾,殲敵大概有個四五千。

這是大捷,司老將軍做主,連同軍事演習中十幾個重傷不治的亡兵也全劃到了殲敵的死傷裏,同樣拿的是兩倍撫恤金,老將軍卻說這樣“體面”。

因為殺敵而死,總比死在自己人手上聽起來體面多了。

江凜一路走去夥房,昨兒跟過他藍營的幾個副將校尉都喜氣盈腮,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問殿下在哪兒,副將指指高處說:“殿下一大早就上了城樓了,排兵棋呢。”

江凜一路上城墻,隨處都有小兵立定行禮,喚他“蕭將軍”。這換了姓的褒獎,勾不起江凜一絲半點的喜悅來,遇誰這麽叫也只嗯一聲,面不改色地過去了。

晏少昰:“你寫的那套書已經拿去城內印坊了,抄錄與雕版並行,軍營先在將官中推行手抄稿。”

“該給你添上著者,只是沒想好用哪個名,是用蕭臨風,還是你另外起個名號?”

江凜搖搖頭:“不署名,把‘華夏出版社’標大點就行。”

“那怎麽行!”陸明睿在旁邊豎耳朵聽著,直覺得這小孩剛從山門出來,沒人教他人情世故,還不知道功名利祿意味著什麽。

這可是自己的三日之師,陸明睿一時間肩負起了養兒教子的責任感,忙說。

“小將軍年紀淺,不知道著書立說的奧妙,這套書注定是要名垂千古的,怎麽能沒個響亮的大名?等幾年後兵棋在天下推行開來,也正是你領兵殺敵、戰無不勝的年紀,到那時,你文治武功都闖出大名聲,封侯拜將也不過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了!”

晏少昰蹙眉喝了聲:“聒噪。”

跟這些異人說封侯拜將,跟要他們為奴為婢沒什麽分別。

“陸先生且去喝杯茶,上好的雪水煎茶。”廿一笑吟吟地請他離開了。

城樓上風大,腳爐生得旺,坐下來倒也不覺得冷。旁邊有茶案,有點心,卻沒攤了一桌的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只有一根竹錐筆搭在硯台上,蘸墨就能寫,不用說也知道是跟誰學的。

江凜眯眼望著赤日,雙手抱在腦後往椅子上一靠,有一點懶散的味道。

“我們那個時代,只培養單兵奇才,不培養戰爭英雄,不宣傳、不鼓勵個人崇拜。將就是將,兵就是兵,邊兵守邊,巡捕抓人,搞治安的好好搞治安。”

單兵式的軍事英雄,在百姓中是個非常好的輿論宣傳點,但太容易聚集一群追隨者,長遠看有弊無益。每個軍人放到國防治安的高度上,其面目都是模糊的,只有一個“軍人”的代稱,才更容易結成堅固的集體。

他無心出風頭,只盼著“華夏出版社”揚名天下,能勾出來幾個故友。

城樓上的沙盤桌占地越來越大,並排擺了三張桌,從西路托克托、中路大同、東路張家口全排布在這兒,要排演整個北境局勢,就得統籌考慮。

那兩路打得熱火朝天,從年前臘月二十五到大年初五那些天,大同的火器作坊竟是徹夜不歇地造炮膛炮藥,每日所耗鐵礦不可計數——這還是工部改良了火炮構造,把全炮換成了可以替換的炮膛,用廢的炮膛可以斬斷,把新的炮管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