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第2/3頁)

唐荼荼才擠出一個字:“你……”

杜仲知道她要勸什麽,很輕地一點頭:“我想試試。”

唐荼荼便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半個月前,聽杜仲“行醫當有斷舍”論時,最難受的是她。到了眼下這境地,最猶豫的反倒也是她。

眼看著黃家人愁容滿面,在“完完好好地把人送走”,還是“賭那半年”中抉擇。

唐荼荼望望他們,又看看杜仲,她搜刮著腦子裏那點醫學知識,不甚有底氣地插了句話。

“我聽你的意思,既要反復清疽,又是剝後背皮植皮到大腿……原則好像是盡量給他保住兩腿,是麽?”

她拿自己手臂比劃:“我不知道自己理解錯了沒——你是說他雙腳完全壞死,兩條小腿皮瓣壞死,截去兩腳是怕膿毒跟著血走?”

杜仲點頭。

唐荼荼漸漸覺得自己思路對了:“但植皮感染風險太大了,腿上是潰瘡,後背又添一大片新傷,稍有不慎就會要命。”

“那如果是直接截肢呢?他兩條腿都這樣了,就算能保住這腿的外形,也是肌肉萎縮不能行走,那留下腿又有什麽用呢?豈不是兩根只能套進褲子裏的擺設?”

“直接截去小腿,能保住命麽?”

唐荼荼問得很慢,等著杜仲思考。

杜仲思路是受限的,他沒見過後世尖端的醫療技術,沒見過助行器,沒見過輪椅。

別說是這身體發膚、不敢毀傷的年代,哪怕後世治療也是以保守為先,能截一次不截二次,能小截肢就不大截肢。直到一次次復發感染,小截肢沒效果了,才一路上升到高位截肢。

但他們沒有那樣的條件,沒有試錯的機會,即便這是寒冬,不是最容易感染的盛夏,植皮感染和腿毒復發的風險還是太高了。

“……直接截去腿?”

杜仲雙眼沉沉盯著地。

他深思的時候,表情總是沒一點溫度,與傳聞裏那些治病救人慈眉善目的神醫沒個相似。

黃家人聽到這句,全屏住呼吸望來。

他們甚至還沒想明白“截去腿”的人是什麽樣的,聽到能保命,連忙撲上來抓住了這根稻草:“我家願意一試!”

“既如此,且等我一日。”

杜仲望著院裏那棵禿頭老樹,淡淡說:“我得翻翻醫書,背熟步驟……截肢術,我師父亦從未用過。”

“但你們需得想清楚,截去腿,他就只剩半截了。”

黃夫人嗚咽聲止不住了,抖個不停,黃家全家沒一個能頂門立戶的,全依依盼著她拿主意。

半晌,黃夫人止住了抖,咬牙:“我這就回去變賣家財,就依你們!治活治不活都聽天由命了。”

“小杜神醫要給人截腿”的消息,不出半日,傳得整個衙門都知道了。

衙門裏從前衙到後院都靜靜悄悄的,全等著杜仲看完醫書,早早熄了燈。誰也不敢吵,要讓小神醫睡足四個時辰,耳清目明了,明兒才能不出岔子。

滿衙門連官帶仆將近百號人,驚疑的,好奇的,不看好的。徹夜難眠的黃家人臨時抱佛腳,抱著菩薩念了一夜的佛。

只有唐荼荼這個後來者知道,這是真正有著跨時代意義的手術。

前人的截肢術截手指、截腳趾,病端都在肢體末梢,過往史載醫書裏,從沒有過以規範的手術流程、行雙側大截肢的先例——戰場上一刀斬斷腿的不能算。

唐荼荼心裏不安穩,聽著外邊呼嘯的風聲,輾轉反側。睡意剛來,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一盞燈,飄飄悠悠引著她向不可知處。

她分不清自己是站在此時此刻此地,還是古往和後來的交匯口,僅僅做了個歷史的見證人。

反復醒了好幾回,再睡不著了,唐荼荼抱著被子爬起來,床頭點滿了燈,坐在床上給殿下寫信。

【二哥啊,我睡不著了,給你寫寫信吧。今天天亮後,我要做一件大事……】

唐荼荼忽的頓住筆。

【哎,好像與我並不相幹,我失哪門子眠啊。

不知殿下那裏好不好,戰場上傷亡多不多,王太醫在軍營裏還適應嗎?有沒有做什麽疑難手術?

哎,我這話問得無知了,戰場上傷亡如何能不多呢。】

大概是夜色深沉,引得思維活躍,感情豐沛,唐荼荼想著想著就陷入到更深的憂愁裏去了。

和平地方的一個截肢,都是這麽難的事,戰場上又有多少傷兵抱憾斷氣。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

她寫:【要是我們有強悍的、遠遠比別國厲害的軍武,叫別國不敢進犯,就不必打仗了吧?

咱們可從沒打過主動侵略的戰爭,我們後世有一句話:中華民族的血液中沒有侵略他人、稱王稱霸的基因。歷史上民族最驕傲的時代,也就是八方來朝,百姓肚子裏揣一股“嘿,咱是天|朝上國”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