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第2/4頁)

“……因為我們身上的時間流速是不對的。”

唐荼荼舔舔幹澀的唇:“旁人只看到我們一坐就是一天,其實我們自己的時間是混亂的,心神投入的時候,恍惚一陣,一天就過去了。”

“直到重陽宴,那夜,我夢到了原本的唐荼荼……”

“我以為那只是毒香勾出來的心結,其實,當時我周圍的時間可能就是熵增混亂的疊加態,加上毒香幻象,成了個亂七八糟的夢。”

“那時,我眼前看到了很多個‘唐荼荼’在念詩,雖然行為怪誕,但她們穿著相同的衣裳,動作和姿勢卻是不同的重影——可能就是我穿來之前的某個時間點,原身所做的事,投影到我眼前了。”

“因為不該存在的放映機出現在這個時代,還被我呈到皇上面前,把歷史推偏了。”

晏少昰和江凜都啞然失聲。

影衛全如影子般杵在角落,屋裏便只有她一人的聲音。

“從王太醫家回來之後,我一直奇怪一件事。”

“江茵留下的醫書我翻過十來本,她留下的醫療器械不算多,江大夫為什麽造這些東西花費了二十年之久?”

“手套材料是海南的天然橡膠,而上百種手術刀、剪、鉗、針,取材於銅和銀這樣的惰性金屬,造一套能用好幾年,刀柄每次消毒,只有刀片是需要一次性更換的。”

“按理兒說,在找到合適的材料後,制作一套刀具作為模具,再找匠人制模量產,是很簡單的事,但江茵這一步走了二十年——會不會就是因為造出來的這些東西總是緩慢消失,留不住?”

江凜囁嚅:“……我不知道,我沒想過。”

他想過妹妹在王家是怎麽活的,大致順了順她哪一年做了什麽事,細節之處卻都略過去了,沒敢細想。

“可那些手術器械,最終還是留下來了。”唐荼荼思路越來越清晰。

“你記不記得王太醫說的,江茵晚年刻印了好幾套醫書,花費甚巨,給幾房子女全送了一套,可雕版卻不知毀在什麽時候了。連同所有醫療器械的規格和鍛造方法,她都一一詳實地寫下來了——也就是說,只要文稿被保存下來……”

“……稿被保存下來。”

江凜聽得心頭一跳,蜷縮的手指幾乎發起抖來。

她這一句,斷句、語氣,甚至臉上的神情,與說前一句時一模一樣,江凜分明看到唐荼荼身上有一瞬間又出現了重影。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轉頭,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耳聾,生了錯覺。卻見二殿下頷骨咬緊,江凜便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時間倒退了一秒鐘。

唐荼荼自己毫無所覺,卻看著了他們的臉色,奇道:“你們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麽?”

晏少昰立刻起身,走到窗前低聲吩咐影衛:“去工部,叫停影像院所有匠人,今夜停工,什麽也不準做。”

他定了定神,走回來:“你繼續說。”

唐荼荼:“我聽師兄說過,在孤立的、沒有科技幹擾的系統中,時間是不可逆的、有確切指向的。”

“歷史上,放映機出現的時間是19世紀末,如果後世的電動放映機出現在此時,一定是不合理的,會被時空抹去——即便我用的是畫匠和皮影,依托了當前的生產力,但放映機依舊緩慢消失了。”

“直到剛才翻這異人錄,我才意識到我缺了一個步驟。”

唐荼荼抽出蕭長楹這本書裏的另一片書簽。一代帝師,單獨成書,此人也確實配得上這樣的榮耀。

那一頁寫著:

“……蕭公再三奏請立新誥,聖人不準,斥其‘婦人之仁’。蕭公神色晏然,召集京城文士坐而論法,集思廣益,天下學子雲集,時人稱‘明正社’。”

“公曰:法應順天應時,守常明變,盛世不該用重典,時年民務稼穡,衣食滋殖,百姓安居樂業,當改訂大誥舊律陳條。”

“永徽廿三年,明正社推出新誥全集,收納法典十余部。蕭公散盡家財雕印新誥,聖人震怒,下令毀版,嚴禁坊間私刻。”

“蕭公違逆不順,多日稱病不朝。國子監數百學生手抄新誥,無人怠之,律條散卷揚散於四學館、國子監。”

“南國子監即南京江寧府學,商丘應天府書院,數百學子亦上京響應,於午門前伏闕上書,奏請聖上試行新誥。”

一場變法於無聲處開了個頭,轟轟烈烈走到最高點的時候,被摁死在地。

而國子監學生抄錄後四處分發的散篇,落在了很多人手中,太子找回了一些,蕭太師的原版手稿至今還沒找見。

之後,便是蕭太師辭官、帶著全家回江南的事了。

唐荼荼道:“以蕭太師的記憶力,他能默背出十幾部法典,即便背不全,將記得的法典默寫下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