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2/3頁)

君心不可測,皇上想起來什麽事兒的時候,會冷不丁問一嘴。比如皇陵修到哪兒啦,進京的秋糧走到哪兒了。

上官們日理萬機,許多瑣事記不全,為了及時參上,各部都會設立日值官,每天上朝的時候站在太和殿外頭等著傳喚。

唐老爺年紀大,心性穩,做事仔細,上峰信重他,從年初他升任郎中開始,一直用他做日值。

今兒沒用他,是大人以為他還在告假嗎,他昨兒不是銷假了麽……

唐老爺想起待漏院裏那些窺視的目光,心裏不踏實,他在寒涼的秋風裏踱著步,等了一個來時辰。

今兒是朔望朝,朝會比往常要久,唐老爺手腳都被風吹涼了,太和殿才散了朝。他伸長脖子瞧見周侍郎伴著尚書大人出來了,在門前立定候著。

恭恭敬敬送走了尚書,他忙跟周侍郎問起緣由。

三十剛出頭的周侍郎是比他晚三年進的禮部,同為同進士出身,當年還在唐老爺手底下做過文書。

可人家升得快,一路順風順水上去了,會鉆營不假,可人家做事兒也周全,待人接物圓融得連尚書也唏噓自己不如他,衙門裏頭有口皆碑,真是叫人連嫉妒的心也提不起來。

周侍郎假模假樣笑著。

“振之啊,尚書大人與我商量過了,說你這幾個月忙得太狠了,成天起這麽個大早,回了衙門又得坐一天——霜降過完,就要立冬了,天兒冷啦,這站門的事兒交給小輩去做吧,振之你也好好歇歇,咱們坐在衙門裏吹吹暖風不好麽?”

唐老爺愕住。

禮部分儀制、祠祭、主客、精膳四個清吏司,他這儀制郎中排在首,熟知各種禮儀事務,才能在金鑾殿前站日值。

這又不是受罪,這是尋常人擠破腦袋也搶不著的殊榮。

當初他對周侍郎有提攜之誼,周侍郎念著舊恩,也提舉他多年,這麽多年的同僚之誼,這怎麽……

他在一旁問個不停,周侍郎怎麽也上不去馬車,被他追問得疲了,只好講了實話。

“尚書大人說,你當著皇上和太後的面出言頂撞,實為喪德。天下大禮,忠君為首,忤逆聖意,又哪裏是良臣該說的話?尚書大人叫你好好反省,日值的事兒先交給別人罷。”

說完便上了車,馬蹄聲嘚嘚去了。

甬道裏的風大,刮在人臉上像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刮子,刮得唐老爺打了個寒戰。

今兒天不好,進城擺攤的農戶都少了,東西市沒往常熱鬧。皇城腳下的興道坊更是寂靜一片,二皇子府中的仆役幾乎踮著腳走,離正院遠遠的。

主子耳力好,又因為時不時的頭疼,常年淺眠,丁點動靜都會吵醒他。

今日二殿下卻睡得沉,廿一在廊下踱了幾步,也沒聽著屋裏有響動,知道這是還沒醒呢。主子比他們中毒更深,消解得慢。

於是晏少昰的那夢從勾欄裏一直帶回家,前後續上了。

夢裏,她特別安靜地坐在小桌前,沒往常食欲好,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轉過頭定定瞧他。

晏少昰無端有點臉熱,面上不動聲色:“看我做什麽?”

唐荼荼便笑盈盈回:“這回我立了這麽大的功,殿下打算怎麽賞我?”

晏少昰瞟她:“這個月俸錢全給你留著了,兩千兩,還不知足?”

唐荼荼摸摸自己的臉,唉聲嘆氣:“為了教兩位裴先生畫輿圖,我熬了好幾宿;為了做放映機,我又熬了一個月,快要累死了,也沒叫一句苦。”

“可我又不求功名利祿——殿下真的不知道,我這麽努力是為什麽嗎?”

晏少昰醉酒似的,聽到自己的聲音,飄飄悠悠每個字都飄著,落不到實處。

“你在那麽多人面前露了臉,以後不愁無出頭之日,你想入朝做官麽?我朝以前不是沒有女子為官的事兒。”

唐荼荼很是鄭重地想了想,搖頭:“我不當官,當官太容易得罪人了,我這脾氣當官簡直是送命,有殿下護著我就行了。”

“那……是為什麽?”

唐荼荼輕聲絮語,嗓音軟得出奇:“我想討好你嘛,我跟太子又不熟,我就想討二哥喜歡。入工部、做機器,還有更早以前的那些事,都是因為二哥對我好,我也想回報二哥呀。”

“二哥”兩字似裹著風,絞成旋兒往他耳朵裏鉆,鉆穿他所有防備,最後直直撞入心頭的是一句。

“二哥對我這麽好,我以身相許如何?”

膝頭忽然沉甸甸的,晏少昰腿筋繃緊,猛地縮了縮腿。

這家夥竟蹲下了,伏在他膝頭側枕著,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的、乖順的姿勢。

他心頭跳得亂了,勉強掐著冷靜,垂眸:“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以身相許……”晏少昰思維無比遲鈍,慢吞吞地跟著念了一遍,慢慢浮起笑來:“你倒是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