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第3/4頁)

此家勾欄既挖開了地面,挖出一個圓形的深坑做表演台,又架起木樓做觀眾席,坐席也分了上中下三層,外緣有木樓梯能通向各層去。

韓少卿已經快要倒了,被兩個侍衛挎著走。

二殿下比他強得多,只是那一口香對他還是有副作用,他腳下似踩了雲,一腳輕一腳重的,觀眾席上行道狹窄,桌凳沒擺平的地方還把他拌了個趔趄。

奇怪的是,前前後後三四個影衛都不管他們家主子,平時各個5.2的好眼力,這當口跟眼瘸了似的,各個目不斜視。

唐荼荼只好伸手,牽住了二殿下的袖子,拖他在一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了下來。

徐先生最早進來,已經坐下了,他原本坐在二殿下左邊,看見他倆人牽著進來了,徐先生虛虛攏住拳一拱手,莫名其妙地起了身,往旁邊挪了兩個座兒,把最當正的地方留給了他們。

怪禮貌的……

唐荼荼還記得頭回在知驥樓見他的時候,徐先生冷眼觀察她一舉一動,遠遠沒現在這麽客氣。大概是觀察完了,覺得她也算是個人物,唐荼荼心說:太子身邊的人果然都惜才好士。

旁邊的二殿下卻久久不坐,蹙眉看著座椅。

“嗐,真講究。”唐荼荼掏出帕子,把扶手和靠背囫圇抹了一遍,才請這位爺坐下。

二殿下一路進來,悶不吭聲的,唐荼荼還當他是頭暈難受。光線暗,她湊近去瞧,剛探頭,被二殿下一只手掌摁在了臉上,從腦門捂到了下巴。

“別湊過來。”他聲音悶沉。

唐荼荼傻了。

他掌心溫熱的溫度,弄得她心口直撲騰,這位爺就這麽著推著她的臉,腳下抵著椅子腿,連人帶椅子把唐荼荼推遠了半尺。

唐荼荼納悶:“……殿下怎麽了?”

她小聲喚了一聲。這才驚奇地發現,二殿下雖然跟往常一樣板著臉,可他耳根紅得似要滴出血,平時白玉一樣幹幹凈凈的面皮兒都紅了。

敢情還是在為那掌櫃的騷話害羞!

唐荼荼噗一聲笑出來,晏少昰惱怒地瞪來一眼,唐荼荼立刻把唇角拉平成一條直線。

——嗐,成天冷冷冰冰,裝得老謀深算的,其實放後世看,他還沒正兒八經成年哩。

唐荼荼想了想,輕聲寬慰他:“那什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很正常的。”

“住口。”

“……噢。”

傳教勾欄中客人不多,始終坐不滿,進來的客人卻都熟門熟路地找著了自己的座位。

三樓高昂的票價讓多數人望而卻步,這一塊只坐著他們一行人,十幾人前後分坐了三排,照舊成守勢,把二殿下圍在最中間。

通風散氣不好的地兒,難免有些味道,晏少昰虛掩著口鼻,坐姿沒往常端正,他倚靠著另一側的扶手支著身子,離唐荼荼遠遠的,閉目養神。

唐荼荼不敢逗他了,左右瞅瞅,輕手輕腳站起來,坐去了徐先生那頭。

徐先生和兩位譯官在說話,幾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趁著四周無人,已經圍著這摩罕古教說起來了。

譯官道:“這些人念的是《楞嚴經》,乃是經中之王,各路祖師大德共尊其為佛首。佛家學問縝密,入我中原後,又分出教派幾十余,多佛並立,信奉者有眾有寡,方某大多有所耳聞,卻從未聽說過什麽——‘摩罕古神’。”

“幾十個教派?!佛不就如來佛、彌勒、觀音,什麽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十六羅漢,這全加一塊也不夠他們分呐?”

徐先生哼了聲:“一群刁民貪香火錢,吃喝嫖賭都不絕的也要剃了腦袋,竊用真佛教義,借個名頭立教,就能大攬錢財。盛世也出刁民,窮麻子們嫌兩稅重,寧願剃了頭也要入僧戶。”

僧戶是戶籍的一種,跟商戶、匠戶一樣,有專門的度牒,符合審核標準的才能入此籍。

前朝末年兵禍四起,將王朝剜成了篩子,是以盛朝從天津入京時沒打幾場仗,就叫半壁江山穩穩當當地換了新主。此後多年休養生息,崇揚佛道,穩定民心。

朝廷念著這群和尚、道士沒穩定收入,所以征稅極低,也從不在僧人道士中募兵、保丁保甲——就是不參與生產,不用服兵役,也不用承擔定期軍訓和巡夜的義務——只有少數香火供養不足的寺院,才會自己種地。

為了占這個便宜,好些好逸惡勞的百姓都會找門路加入僧籍,還有許多腦子活泛的,扯著大小乘佛教的幌子建立新教,印發經冊,聚眾斂財。

二百年過去,全國入了僧籍、道籍的人口有三百多萬,反過來侵占農田,已經有了人禍的前兆。文士們幾次提出佞佛禍國,需得滅佛,可每回都雷聲大雨點小,背後原因復雜。

——這摩罕古神,也是個假神麽?

低低不斷的誦佛聲漸漸變大,且無端端地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