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2/3頁)

這回他沒再藏私,把南苑輿圖拿出來了。

因為南苑的地標建築不算多,裴先生笑道:“今兒一白天,我和二弟用你那測繪的法子,測了皇上行宮的高度,取了地面和行宮二分之一的高,再測仰角,算出來的宮殿高度果然無差。”

都是當世大牛人物,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唐荼荼拿著他們那一沓圖紙再看,五體拜服於古人的智慧了。

他們畫出來的這三視圖分明規制嚴謹,圖例清晰,幾乎只剩下古今符號標識的差別了。

她想了想:“如果能再加一個斜剖軸測圖,就是從偏斜方向俯視看過去的圖,空間表現力會更好,也方便工匠對著圖做沙盤。”

唐荼荼掏出紙筆,講各種類別的軸測圖是什麽,平剖、斜剖,外立面、剖面與建築內景關系……

她講著講著,早脫離了兵防圖,講回了自己熟悉的本行——建築圖紙了。

來了盛朝以後,唐荼荼難得能講得這麽酣暢淋漓,恍然間,有種在城市規劃部跟同事們據理力爭的錯覺,熱血全上了頭。

她忽然停下來,不好意思起來:“我是不是講得太快了?”

裴老先生忙道:“能聽得懂!姑娘講得直白淺顯,再聽不懂,白瞎我畫了半輩子圖。”

大帳裏不知什麽時候又進來了兩個年輕人,各握了支筆奮筆疾書,已經記了一沓紙,裴老先生一把拿過來,瞧記了個七七八八,足夠回頭溫習了。

“要不姑娘就手做一個沙盤,給我們看看?”

裴先生做學問上頭了,夜色越深越精神了,還不等唐荼荼應答,他立刻傳人來,笑說:“沙石灰土多,沒米粒好用,已經備好了。”

唐荼荼口幹舌燥,抽空當灌了一杯茶,有點哭笑不得。

他們像擠海綿一樣,擠她腦子裏的後世知識,根本顧不上休息。也不知道倆老大爺怎麽有這麽足的精力,這得一整天沒睡覺了。

片刻工夫,外頭有影衛扛著各色黍米稻谷進來,一排麻袋堆在了墻邊,放了兩個米瓢,往桌上攤開了一張大黑綢布。

唐荼荼抄起一把米,“拿米做沙盤,一碰就散,怎麽堆出地形來?”

裴先生無奈:“借來一用,臨時湊不齊家什來,效效前人土法兒罷。漢光武帝時,馬援將軍就是拿谷米做沙盤的——等姑娘去了我府上,咱們再拿黃土和泥做材。”

時下的沙盤簡陋,要麽用沙子加膠,要麽調成泥像抹墻似的一層層夯實,做出一個不容易坍塌的地形模型,插各色的小旗表示為兵,也就這樣了。

“只有黃土和泥麽?”唐荼荼聽得有點怪。

軍事沙盤出現的年代早,三國時就有了,但其發展一直滯後於同時代的工匠技藝水平,遠遠沒有後世的軍事沙盤作業模型那樣精細。

盛朝的工匠細巧程度,能在拇指大的印章上刻一百個字,能在毛筆杆子上鏤花,而作為國之利器的地圖卻這麽不講究。

省府輿圖是平面圖也就算了,內城輿圖也是平面的,連軍防圖大部分用的也是平面地圖,標出山川、河流、城池就夠用,少數稱之為“沙盤”的,竟還是用沙子和泥堆個型。

唐荼荼沒能想通是什麽原因。

“沒有燙樣麽?”她問。

“這燙樣又是什麽?”裴老先生立刻抓著這個新詞兒追問,他那弟弟也目光炯炯地望來。

“就是……”唐荼荼費事兒想了想,她學古代建築史的時候學過的,細一想年代,才驀地記起來燙樣是清朝時候,大興土木的年代裏才出現的。

“就是用各種材料做出來的建築小模型——把蠟燒熔了,重新凝結成塊,再雕刻成需要的形狀,也可以拿木頭雕、拿泥胚捏,黃土、陶泥、蜂蠟、豬皮膠……什麽材料順手用什麽,還可以上色,做出來的建築小樣栩栩如生,長寬高比例都與真實建築別無二致,最適合做沙盤。”

“這是精細活兒,做起來挺費工,但軍事沙盤建築少,工量就小了很多,地形與關隘細節全能呈現。”唐荼荼拿著瓢在米袋子裏劃拉:“總比用沙子和米好多了。”

這道理一聽就懂,裴先生立刻道:“工部有這樣的巧手,回頭老朽就遞折子進宮。”

她不過是這麽一提,裴先生就想著遞折子給皇上了,唐荼荼心裏敲了兩下鼓,噤住了口。

晏少昰總算看完了那幾份邸報:“既如此,沙盤便不用擺了,折子且不必上呈,我去工部挑幾個人,先做出來瞧瞧。”

兩位裴先生敢催著攆著唐荼荼,不敢催攆他,紛紛叉手稱是。

“你歇會兒。”晏少昰掃了她一眼。

瞧唐荼荼一腦門的汗,他把冰鑒裏冰著的水果拿出來了一盤,卻也沒說叫她吃,只擺在自己手邊。

絲絲的冰氣冒著花兒,唐荼荼眼睛直了直,倆手都擡起來了,又被晏少昰盯得放下去了。